第246章 神之子
月精灵大法师名为梅布尔，今年三百零七岁，是西风城乃至整个库斯行省级别最高的大法师。
她是近二十年前，才从卢蒂亚来到这边的。
埃里克将叔叔的信交给她，“我想知道，当年被我母亲带走、又被艾琳带回给艾格尼丝大法师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梅布尔将信看完，整个人恍惚了好一会儿，一副比他更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想到奥莉艾塔把那个东西留下来了……”
埃里克等待着她的回答。
又过了好半天，梅布尔才将目光从信上移到他身上。
“那是蛇神亚萨拉与羽翼神诺珂特诞生出耶拉时，与她一同出生的一截遗骨。耶拉在母亲诺珂特体内吞食了另一位同为神明的孪生子，因而一出生便具备了无穷的智慧与无尽的力量。”
“……”
埃里克愕然，“您在说什么？”
“人类的创世神话没有记录的部分。”
梅布尔看着他，“羊水结晶化作琥珀，包裹着那截遗骨，在耶拉与其他纯净的神明飞升之时，与我们这些被抛弃的神族一同留在了这片大地上。
“月精灵的先人们后来得到了那截遗骨，发现它具有净化体内污浊能量的作用，让我们突破桎梏，但只有体内污浊能量天生便不超过一定程度的族人才能使用。
“而你的母亲奥莉艾塔，是几百年来最后一个符合这种标准的的族人，可她在二十年前死了，月精灵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埃里克眉头越皱越深，“所以，月精灵所谓的桎梏，就是身体里那股污浊能量的浓度？”
看着年轻但实则已经相当苍老的月精灵，对他合了下眼，算是点头。
“如果清除了那股能量、突破桎梏，会发生什么？”埃里克又问。
“如果真能彻底清除，就能成为一个干净的月精灵，一个真正纯粹的神族。”
梅布尔看着他，“神国不会让一个真正的神族遗落在这片大地上，届时神国之门将再度打开，接应那位族人飞升神国。我们这些被遗弃的神之子，也将得到解救。”
埃里克沉默下来。
说实话，即便卢蒂亚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依然不觉得月精灵对创世神话一厢情愿的理解，真能得到神国的回应。
可如果是真的……
艾琳会成为神族，飞升天国？
那他算是什么，半人半神族吗？也会得到所谓的“解救”吗？
埃里克脑海里思绪万千，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先不要多想，着重于眼下：“那现在发生在卢蒂亚魔法学院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净化’？”
梅布尔又缓缓眨了下眼。
“那被净化的人，难道就是艾琳？还是那位艾格尼斯大法师，或者其他月精灵？”
梅布尔陷入沉默，随后发出叹息。
“我不知道，孩子。”
梅布尔回答，“哪怕是纯粹的月精灵，都是几百年才出了你母亲那一个符合净化标准的，人类与月精灵的混血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符合要求……可艾格尼丝本人更不可能符合标准，不然的话，你母亲也不会被称为月精灵最后的希望了。”
她缓缓摇头，“我无法理解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是谁，我只希望她动作快一些，毕竟我的身体可能撑不到神国之门打开的那一天了。”
“……”
埃里克无奈，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梅布尔看了看他，“只能等待，孩子。”
“那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多久？”
“短则几天，长则百年。”
“……”
埃里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有办法加速吗？”
“从古至今，真正符合净化标准的月精灵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奥莉艾塔的孩子……”
“——我有名字，叫埃里克。我母亲的另一个孩子叫艾琳。”
“好吧，埃里克，你认为我在这件事上有多少经验？”梅布尔不以为忤，只是看着他，但意思很清楚：问她也没用。
埃里克焦躁地在大法师的房间里转起了圈。
被封印在那所谓创世神他妈的羊水结晶里的，不只是有他的妹妹，还有他的两个女人，如果净化的时间真的需要一百年……
他最后问道：“这个过程不能中止吗？”
梅布尔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
“即便能，我也不会允许你中止，月精灵们都不会允许。我现在可以理解艾格尼丝的心情了，当死亡即将来临，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尝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以放心，在结晶里，她们的时间等同于停滞。不会苍老，不会死去，直到完成净化。”
埃里克盯着座位上的老精灵看了一会儿，扭头出去了。
梅布尔垂下视线，刚要进入冥想状态，他又回来了。
“把信还我。”
梅布尔把信给他。
他还是没走。
“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之处，梅布尔大法师，我实在担心我妹妹和那两名朋友的安危。”
梅布尔摇摇头，表示不以为意。
“那初次见面，之后大概也没什么再见的机会了，您没什么要送我的吗？”
“……”
梅布尔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天才开口。
“你想要什么，奥……埃里克。”
“随便什么都行。”埃里克说道，来都来了，虽然已经得到三人暂无危险的消息，他也不能空手回去，他在星原学宫那些叔叔阿姨可都送了不少。
而梅布尔想了想，扭头对着身后的书架勾了勾手指，十几张卷轴像突然被唤醒的鸽子，哗啦啦地一下子朝他飞了过去。
“你对魔法一窍不通。”
她看着手忙脚乱的埃里克，接着说道：“但这些卷轴，即便是你这样与魔法无缘的人也能使用。这些都是我亲自制作的，原本是为了……算了，往事不必再提，总而言之，其中威力最大的卷轴等同于十阶魔法，足够你应对大多数危险了。”
她说了一通，埃里克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威力等同于十阶魔法……
“多谢您的慷慨，梅布尔大法师。”
埃里克抱着一堆卷轴对她行礼。
“别用错了。”梅布尔提醒道，“否则那些卷轴爆发出的能量将你撕裂跟你拉开那些卷轴一样简单。”
“我明白，大法师。”
梅布尔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如果艾格尼丝失败了，等我死后，你可以继承我的全部遗产。”
埃里克一怔，放下那堆卷轴，又行了一礼。
“我只希望艾琳她们能尽快脱离那样的状态，但如果艾琳的成功能让大法师摆脱人世束缚，我愿日夜为之祈祷。”
梅布尔在他进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随后，她挥挥手，埃里克识趣地退出了高塔顶层的房间。
抱着一堆卷轴，搭乘魔力浮梯下楼，埃里克心底的轻松没能持续太久。
“真的假的……真正纯粹的神族，还有飞升神国……”
他不怀疑月精灵真是远古神族的后裔，但去除所谓的污浊能量就能打开通往神国的大门，可信程度估计比拥有这座城市的那位总督的爱国程度还要低。
埃里克只能埋怨自己上辈子死得早，《荆棘魂冠》还没来得及推出相关的内容，导致他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件事更像是月精灵一族的自以为是。
这跟叔叔又该怎么说？
卢蒂亚那边，叔叔肯定也十分着急，他得让他安下心来，告诉他至少目前艾琳没有危险。
埃里克头疼的时候，魔力浮梯持续下降，很快落到地面。
来到外面法师协会的地面大厅，娜塔莉亚和卡夏仍在等着他。
见到他抱着一堆卷轴出来，娜塔莉亚怔了一下，问道：“那位月精灵大法师怎么说，艾琳小姐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危险。”埃里克吸了口气说道。
她然后才问起他抱着的那堆卷轴是怎么回事。
“那位大法师送的见面礼。”埃里克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强要的，“连我这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都能使用。”
说着，他给她和卡夏分别塞了两张卷轴，“收着吧，关键时候能防身。”
娜塔莉亚低头看了看，还是收下了。
而大厅里刚才为他通报的那位中年人类法师，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伸长脖子直愣愣地看着。
埃里克想了一下，抱着卷轴过去了。
“这是梅布尔大法师送给我的卷轴。”
“……果然！”中年法师双手握拳，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嫉妒。
“不过我对魔法一窍不通，你能给我鉴定一下这些分别是什么卷轴吗？”埃里克又问。
中年法师愣了愣，立即说道：“没问题。”
他随手拿起一张卷轴，“不过辨认法术卷轴几乎不需要什么学识，只要稍微懂一点法术常识，就能轻松辨认。”
埃里克面无表情，“我说了，我对魔法一窍不通。”
“抱歉，殿下，我无意冒犯……这是高级焰云术卷轴，施展后能召唤出一大片火焰，对一片区域持续造成火元素冲击。”
中年法师很快辨认出手中的卷轴，“您看，梅布尔大法师在制作这张卷轴的时候也在这里留下了标记。”
埃里克看了眼卷轴的角落，果然有一团火焰状的标记，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
中年法师又为他辨认了一下其他十几张卷轴，也包括娜塔莉亚和卡夏手里的，也不知道梅布尔给他的时候是不是有意挑选过了，攻击型和防御型的卷轴各占一半。
埃里克重新分配了一下，给娜塔莉亚和卡夏各塞了两张可以召唤护盾的防御卷轴，又送了一张不太容易波及自身的攻击卷轴。
“不过‘湮灭之刃’这样的十阶法术，都能做成零基础释放的卷轴，这位梅布尔大法师真是深不可测……虽然威力或者持续时间都会打些折扣就是了。”
抱着剩下的法术卷轴，埃里克在中年法师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跟娜塔莉亚、卡夏一起离开了法师协会。
等上了马车，娜塔莉亚才说道：“我以为殿下也会送那位法师一张卷轴，他大概也是这么以为的，殿下最后把这张卷轴给我的时候，他脚都踮起来了。”
埃里克一愣，“是吗，我还真没注意。不过他本来就是法师，要这个干什么。”
“大概是为了研究吧，毕竟是月精灵大法师制作的。”
“如果是普通卷轴，那我不介意送他一张。”
娜塔莉亚没说什么，又看了看手里的三张卷轴，似乎在考虑这种随身物品要放在哪里。
“我在殿下身边的时候，这些卷轴完全可以收起来。或者在袖口藏一张防身卷轴。”
“……嗯。”
埃里克在法师塔上没待多少时间，因此回到总督府时也还比较早。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取来信纸和羽毛笔，构思了半天，才开始动笔给叔叔写回信。
思前想后，他还是没有隐瞒月精灵告诉自己的话，叔叔相信与否，由他自己决定。
埃里克只提了一点建议，艾琳在那层琥珀晶体的封印中暂时没有危险，可以先观望，至少等他回到卢蒂亚之后，再做更冒险的决定。
写完给叔叔的信，埃里克叹了口气，顺便把给索菲等人的信也一并回复了。
他没关门，等写完信了，才发现娜塔莉亚在门口站着。
“殿下？”
“写完了？”
“嗯。”
她走进来，“我也有几封信要寄到卢蒂亚，一起寄出去吧。”
埃里克点点头，将信给她，娜塔莉亚又将信交给外面的侍女，让她送往主教座堂，请教会信使尽快寄出去。
等侍女离开了，埃里克才询问娜塔莉亚：“刚才没心思看，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娜塔莉亚摇了下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在他身后书桌上。
“我也没看完。不过从前后的消息来看，前线一片安稳。支援正陆续到位，哪怕是我们还没去的地方，也有人主动援助卢蒂亚。”
“好消息。”埃里克说道，“看来我跟殿下能轻松些了。”
娜塔莉亚笑了笑，很快又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
她没说什么，坐到书桌前，继续阅读剩下的情报。
埃里克虽然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但拿起一份情报就没再放下，显然根本没看进去，还在想着远方的事情。
娜塔莉亚暂时没管他，将重要的情报都看了一遍，才开口道：“原来我们还遗漏了一件事。”
埃里克看向她。
娜塔莉亚将手里的情报给他，“魔族一支部队翻越奇峰山脉，与特布尼提边境的教廷大军正面碰撞，双方都有不小的死伤。这是五天前的事情，因为发生在特布尼提，所以之后卢蒂亚那边的情报并未特地提起。”
埃里克回过神，“教廷军也有不小的死伤？他们不是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吗？”
“殿下自己看看吧。”
他接过情报，上面也没细说双方交战的详情，只有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教廷没能彻底击退魔族，但魔族也没能突破防线，两边仍在对峙。
埃里克皱起眉，他所了解的教廷骑士大军击退魔族的大胜，应该是整场战役的最终结果，而战役开始之时，教廷或许仍未做好直面魔族的准备。
“最精锐的教会骑士，基本都集中在莱绥尔了，再加上还有那么多神职者，结果是注定了的。”
埃里克放下手中情报，“进攻特布尼提的魔族被打退，只是时间问题。”
娜塔莉亚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教廷会不会乘胜追击，将那一支魔族部队彻底歼灭。”
埃里克抿了下唇，没说话，拿起下一份情报。
有了这么个插曲，倒是让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眼前，将近期各方的情报都看了个大概，差不多也到晚宴开始的时间了。
两人各自换了身礼服，卡夏则维持原样，反正也没什么人会关注她。
下楼来到总督府的庭院里，已经有不少贵族富商到场。
“今天先不谈支援前线的事情，除非对方主动提起。”
埃里克从侍者的盘子中拿下两杯酒，一杯递给娜塔莉亚，“所以也没必要喝那么多，跟那些人意思一下就行了。”
在落日城的经历已经给两人留下了深刻教训，宴会上的态度说明不了一切，尤其这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海灵节。
“我明白。”娜塔莉亚点头，接过酒杯，稍作犹豫，还是先跟他碰了一下。
无论他喜欢谁，睡了谁，至少现在，他是她最坚定的同伴。
她一饮而尽。
埃里克只喝了一小口，看着她手里的空酒杯，有些无语，“我才刚说完呢。”
“殿下也是‘那些人’吗？”娜塔莉亚看着他。
“……好吧，对自己人应该尽兴。”
埃里克也一口气喝完了。
“这酒口感真不错，已经有南方的感觉了。”
“南方的感觉是什么？”
“唔……我得再喝一杯才形容得出来。”
“……殿下可不要自己先喝醉了。”
埃里克笑了一下，对不远处的侍者勾了下手，又取下两杯酒，不知道是提醒她还是提醒自己：
“放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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