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小说网 > 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 > 第十九章 军礼!对老兵的招魂

第十九章 军礼!对老兵的招魂


第二次战役之后,三十八军在朝鲜中部山区继续向南推进,一线部队打到兔山后又向三八线附近突击;湛江来一行从阳德出发,经谷山、新溪到达兔山,随着渐入前线,入目的景象也越加残酷。

公路的路面被飞机炸得千疮百孔,由牛马驴和男女挑夫组成的运输队在两侧山林中艰难地前往一线战区;迎他们而来的则是一批批担架队,有些新兵和恢复战斗能力的士兵也挤在一起,从前线送下来的伤员都神情焦虑。

老宋说,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战斗能力的问题,而是后勤物资送不上来,前线有些战士好几天吃不上一口饭,如果有战斗要打,临走之前也只能配三天的“生给养”,而这些生给养也不过是烂菜头和冻土豆,而炒面是给伤员吃的,新兵上前线根本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湛江来和身旁的杨源立对视片刻,想起炒面一时哭笑不得,这东西越吃越饿,不如豁出去缴获些敌人的物资,总比活活饿死要好得多。老宋从车座下拎出一个口袋,说:“俺在后勤领了一袋面粉,这不是要到新年了吗,临上前线咱们好好吃顿饺子,死活就这么一口了。”

这老小子倒想得开,后来老宋说,为了这顿饺子他可没少跟梁大牙耍赖;平时老兵们每天都攒些烂菜叶,再加上七七八八个没舍得吃的牛肉罐头,凑合凑合还真能下一大锅。想起这顿牛肉馅饺子,磨盘的口水就流下来了,他说别提饺子,就是那锅饺子汤他都能喝个一干二净。

湛江来说:“就你那个德性,连锅都能吞下去,到时可别丢人现脸。”

“连长你放心,只要吃两个就满足了,不过丑话说前面,谁要是敢跟我抢那锅汤,到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嘿嘿……当然,连长除外。”

他们有说有笑地显得没心没肺,这些早已看透生死的老兵最懂得及时行乐,有点嚼头的笑料就卖力的火上浇油,与车外阴暗的人流相比,车内倒是其乐融融。

等他们开到兔山后,一行人钻进林子来到了湛连驻地。

湛江来刚一露头,一个身影就扑上来把他抱得紧紧的,等他看仔细了,原来是他最稀罕的贵州小兵扯火闪。

“连长!我可想死你啦!”

这时老兵们也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围住湛江来显得激动万分,老宋拉开扯火闪说:“哎呀哎呀,大头的伤还没好利索,可不行胡来呀。”

湛江来看着大家,双唇有些颤抖,隔了片刻就流下了眼泪,他端端正正地给老兵们行了个军礼,说:“同志们辛苦了……”

在这细雪朦胧的上午,原湛连幸存下来的老兵们也举起手回敬他的军礼。

老宋是个有诗意的人,这感人的场面不免让他有些哽咽,他依如慈父一般拉下大家的手,不住念叨:“好咧好咧,大家都别冻着,走走,去洞里面好好叙叙。”

等大家坐稳了,这些平日里爱嚼舌头的老兵们就问湛江来的伤怎么样了,能不能上前线呀?是不是还是他带着大家?如果不是他领着,是不是湛连要改姓了?其实湛江来自己也不好说,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走几步倒没什么问题,但真要是跑起来,说不准就一口血呛死在地面上了。

佛爷见湛江来挺为难,就提议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反正老宋也顺来面粉了,赶晚不如赶早,上前线之前先把肚子伺候好了。其实大家早就准备停妥,人家沈二转都把馅拌好了,等书里乖去后勤找大锅的功夫,大家就七手八脚地和面,这帮老小子没几个会包饺子的,还是老宋手巧,和石法义两人一捏一个,这可把崔智京这个朝鲜人羡慕坏了,他上去学了半天只捏了两坨菜团子,把这帮老兵逗得咯咯直乐。

后来书里怪也不知道在哪顺来个大铁锅,几个人把废弃的汽油桶架上火,水烧开后,用坦克板盛着的饺子就下锅了。他们盖上锅盖后直抹嘴巴,生怕口水流出来丢人现眼;这工夫,老宋就暗自捅了捅枪嘎子,后者明白的很,一溜烟就跑出山洞没了踪影。

这时磨盘从挎包里掏出几盒香烟,发了一圈后书里乖就咧咧开了:“看看人家磨盘子,现在是财大气粗,小挎包跟个百宝匣子似的,要烟有烟,要酒有酒,咱们是比不上喏。”

磨盘叼着烟挺美,说道:“知道现在啥待遇了不?军直属!咱们可是军直属突击连了,还以为在老朱手底下干活呢?指导员顺他的面粉,我呢,就给弟兄们顺点烟——欸对了!扯火闪那里还有甜条子,都是从军后勤顺来的。”

所谓的甜条,就是当时志愿军缴获美军物资口粮之一的巧克力,当时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后来留过学的就说这是美军士兵的标准口粮之一,大家就合计这老美真他妈的会享受,又是罐头又是甜条,一个个都跟老爷似的。

扯火闪分给大家后,这帮老兵油子就嚼开了,片刻后,每个人的大板牙上都黑糊糊的,这东西可金贵着呢,要不是磨盘爱显摆,扯火闪可舍不得发这玩意。

就在大家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枪嘎子就乐呵呵地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大姑娘,原来是苏小垛和崔智慧。这下山洞里可开了锅了,谁不知道这俩大美人现在都是湛连的准媳妇,这帮老兵油子一口一个嫂子一个弟妹的叫着,把湛江来和枪嘎子晒在一边满脸通红。

苏小垛从战区卫生院抽空来看看,主要是知道湛江来回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情窦初开,就算是前面有地雷她也得去见见她的心上人,这一点不足为奇,奇的是崔智慧也在兔山前线。原来崔智慧所属的文工团临时编成了战区服务队,冒着敌机的轰炸在路上搞宣传,这让大家觉得很了不起,老兵最怕的就是敌人的飞机,这些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敢在敌机眼皮子底下转悠,是谁都得竖起大拇哥叫声女英雄。

如今相见,大家都不免感慨万千,一晃第二次战役结束了,一个月前老油醋、哄子蛋、田大炮和湛连的老兵们都还在呢,现在戳在洞里的拿手指头都能算得出来,战争实在太残酷了。

抛去伤痛暂且不提,在大家的起哄下,崔智慧为老兵们唱了一首朝鲜民歌,在甜美的歌声中,老兵们听得如痴如醉。趁着没人打搅,苏小垛凑在湛江来耳边低声说:“铁驴子,以后你可不许再抛下我了……”

湛江来知道她提的是运输途中的那场阻击战,就哼哼哈哈地点头答应,他可不是苏小垛的对手,一看见她就完全瘪茄子了,这也充分说明老宋的远见是多么的霸道,不是没人管得了你么?好,找个姑娘收拾你!

他清楚的很,辩解当时的情况根本是徒劳的,就只好在暗处讨好,讨好不成,又怕手底下的老兵油子看笑话,就硬是一句一句姑奶奶地哀求着。人家苏小垛冰雪聪明,点到即止的事游刃有余,看差不多了就说:“第三次战役马上要打响了,你是不是还要上前线?”

“你想说我的伤?”

“不止是你的伤,听前线下来的伤员说,这次战斗可不比前两次,有几支执行战役侦察的连队根本没下来,全都牺牲在临津江对岸了,我虽然不懂军事上的事,但从一些伤员的伤口看,就算活下来也是终身的残疾。实在太可怕了……根本不能和前两次相比较。”

湛江来看了看大家倾听崔智慧唱歌的神情,不免有些无奈,他低声说:“这些话别对大家说,我知道就可以了。”

“你……你真的还要上前线?”

“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

“可是你的伤已经不允许你再上战场了呀!如果你能安下心修养一阵,完全可以再次参加战斗,你能不能不要再固执了!”

湛江来怕她说起这事就没完没了,就背地里按住她的手,说:“这事怎么劝都没用,如果我要养伤根本不会从阳德赶过来,你心里有数,所以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你得相信我,这点小伤不算事,以前钻山林子打游击,挨了多少子弹都挺过来了,那时的情况比现在糟糕,当年的一次战斗我被鬼子打了四个窟窿,躺在雪地上捱到天黑往山里爬,什么罪没遭过?我命硬,你等我从对岸回来就行了。”

苏小垛撅着嘴不吱声了,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湛江来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他的战友,哪怕是战友牺牲了,他也得把老兵的骨灰挎在身上,对于这样一个吐吐沫就是一个钉的铁驴子来说,什么道理都没有用。

她只能认了。

就在彼此沉默的时候,书里怪在洞口挥舞着大勺,神情亢奋地喊道:“饺子好啦!立正稍息拿缸子!开火撒!”

崔智慧唱的歌好听是好听,可是相比于饺子的魅力可就逊色很多了,老兵们是在瞬间激射出去的,虽然比出膛的子弹慢了几拍,但那速度也是非常惊人的。老宋在大铁锅前嚷嚷,说要有组织有纪律,可谁听啊?手里的缸子都握半天了,连生饺子都能捂热乎了,别说热气腾腾的牛肉馅大饺子了!

后来石法义说了句人话,说都是大老爷们了,不能在嫂子弟妹面前丢人是吧?这话很有杀伤力,面子还是比肚子重要的,关键还得有爷们的气量。所以掀开锅后,大家就争着为嫂子弟妹乘第一勺饺子。

苏小垛和崔智慧有了两缸子饺子后,这帮老兵油子可就再也顾不得面子了,围在铁锅前里三层外三层,挤进去的被拽出来,拽出来的又挤进去。书里乖是文化人,他本以为会排队来的,没成想这帮人都饿疯了!他就拎着勺子吼道:“都赶着投胎撒!有没有点兄弟情义撒!”

他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严重且又歹毒的大亏,凭他瘦弱的身子挤进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半片饺子皮了,磨盘支着满口烂牙咯咯坏笑,用那油手抹着书里乖的棉袄说:“汤是我地,你哪凉快去哪,别碍着爷爷喝汤。”

书里乖是含着眼泪蹲在洞口的,后来枪嘎子于心不忍,就捧着缸子和他并排坐在一处,哥俩你一口我一口,到最后缸子被舔得油光崭亮,可细品起来,却谁也说不上刚才的饺子是什么味道的,因为吃的太快了……

二十来条饿狼吃了个底朝上,也许是很久很久没有近油水了,肚子越吃越饿,到了最后,石法义本想借着机会说说新年祝词都被迫取消了。没办法,老兵们就端着空缸子瞅着苏小垛和崔智慧,人家姑娘吃东西讲究的是细嚼慢咽,这一刻被他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给临近的老兵分了出去,老宋看在眼里不是个滋味,起身就奔洞外去了。

“老宋你干什么去呀?”

老宋回头看了一眼石法义,说:“俺再顺一口袋面粉去!这他娘的太掉价了!”

老兵们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就问磨盘能不能搞点酒来呀?饺子也吃了,喝点酒当过年总可以吧?磨盘就一壶酒,他挺为难,说是上前线的时候给大家预备的,这壶酒动不得。

本来挺高兴的事,这下又都郁闷了,就在大家左右为难的时候,从洞外走来一行人,老宋在洞外离得近,看清楚后猛地打了一个立正,喊道:“首长好!”

大家一听都蹦了起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十八军军长梁大牙。

这个瘦弱中带着刚毅的汉子走近洞内环视了一圈,紧绷的脸上忽然泛起笑容,他说:“好家伙!我在山头都闻到你们的饺子味了!”

石法义立正道:“借新年之机,向首长问好!”

老兵们一听这话就都抬手敬礼了,心想这本本党确实有一套,跟什么人说什么话,不愧是搞过政工的,人家老宋就不会这一套。

梁大牙挥挥手让大家放松下来,然后叫警卫员抬进来一锅辣椒炖牛肉,他对大家说:“后勤的同志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前线的同志,他们是在夸你们呀。哪个团、哪个连敢于顶在最前方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我梁大牙心里自然也有这个称砣,今天这顿辣椒炖牛肉不仅是我的心意,也是前委对你们的心意——在此!向顶在德川最前线的指战员,敬礼!”

说罢,随同梁大牙而来的军委参谋和各师团指挥员一起向湛连的老兵们致以军礼,在这一刻,老兵们饱了。

回想德川之战的殊死阻击,他们的心理承受着无比沉重的悲伤,那是一个军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却换回不受承认的锥心之痛,那些连名字都没有被确证的湛连烈士,至今穿着敌军的军衣躺在冰冷的德川废墟之上;老兵们想,这些军礼是对他们的招魂,是回家,他们要的仅仅就是这些。

之后,梁大牙让各路师团的指挥员回去,大家在山洞中燃起篝火煮着辣椒炖牛肉,他在战士们开怀之际,起身和湛江来走到洞外,这时的绵绵细雪已然是大雪纷飞了。两个人站在这个幽茫的下午欣赏着雪色,许久后,梁大牙回过身,拳头敲在湛江来的胸膛上说:“好样的,你打出了三十八军的军威!”

湛江来望着老首长,哽噎着说:“同志们是有觉悟来到这里的,我们只是履行军人的职责,不过我请求处分,当时我并没有命令连队插入德川,实际上我完全背离了军委所期望的战略目的。”

梁大牙乐了,他说:“当时的情况我了解,换作十年前我也不会带着兄弟去送死,别人说你怯战是别人说的,老子没长这样的耳朵!我相信你是个擅于战略分析的优秀指挥员,敌我悬殊下,将在外有权利辨明战术行动,能做到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一个军人,尤其是指挥员,盲目的追求计划目标只能是个纸上谈兵的迂腐之徒!对于在德川的战斗,我也扼腕叹息,这个责任我跟你一人一半,功过相抵!”

随后,这一老一少颇像两头气味相投的铁驴子,在茫茫大雪中又谈了很多,当问到湛江来是否能重新上前线的时候,湛江来坚持带领湛连重返战场,梁大牙喜欢这样对脾气的爷们,就说明天早上把后续兵员给他补上,接下来的第三次战役,湛连将作为第一突击连引领全军抢滩临津江,配合友军直逼汉城!

梁大牙为什么一定要湛江来打第一枪?这在当时是一个谜团,后来大家才知道,梁大牙信任并坚持启用湛江来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在此之前要提到三十八军在第三次战役的正面战场,如果先头部队突破临津江后,南岸的山区将是阻碍我军顺利推进的重要因素,在这个地理因素前,像湛江来这种对山地作战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游击队员,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论湛江来机动灵活的指挥风格,还是突发应变能力,皆是全军数一数二。

综合能力,再次把湛连推上了风头浪尖。

晚上,梁大牙离去后,湛连的老兵们吃得天昏地暗,大块肉大碗的酒,把临近的常规连队馋得直掉眼泪,后来听说他们是打前锋的就没有怨言了,谁不知道那是绝户的事?就算是把全军的物资吃光了他们也愿意,因为湛连的老兵吃的是自己的命。

湛江来和苏小垛在之后的谈话三三两两,主要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说什么也是徒劳,这个姑娘很懂事,她只要求湛江来活着回来,只要能活着回来什么都可以,后者心领神会。自古人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算是领教到了,在两个大姑娘离去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是滋味,也许这一次是最后的相见了。

那一晚,大家喝得挺多,从东北打小鬼子说到解放,又从解放战争说到前两次战役,烟酒作用下一个个飘飘忽忽的。石法义喝醉了,就对大家说些掏心窝的话,他说自己这辈子在湛连才算是真正活了一次,战友的情谊教会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然后他不知道搂着谁的脑袋就呜呜地哭。

他这么一哭,老兵们心酸的事也就引出来了,都搂在一起抹着眼泪,沈二转哭得直甩大鼻涕,他把藏在洞口的几个饺子拿出来说:这是给哄子蛋吃的,在德川埋伏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过……

就这样,悲喜交加的湛连渡过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雪夜,清晨的雪雾弥漫在山川,熄灭的篝火散发出缕缕炊烟,在昏暗的山洞内,老兵们彼此相拥打着鼾声,老宋掀开被子,从人堆里迈了出去,在洞外的山雾间看到一个人吸吮着香烟。

“欸老湛?不睡一会?”

湛江来回过头说:“刚写完战斗笔记,出来遛一遛。”

老宋叹了口气:“是不是那本红皮日记?”

湛江来递给老宋一支烟,微微点了点头说:“在运输途中打狙击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认为杨源立就是九虎头,好像生死之间的感觉更加直接。”

“俺地乖乖,你不是又癔症了吧?他们说你在全茅山的时候疯了,俺看你现在也不正常。”

“怎么就不正常了?我没拿你当外人才说这些,你要是认为我疯了就别搭理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俺说你是不是又被驴踢着了?大清早的别找不痛快啊!”

这句话说完是片刻尴尬,两人对视之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湛江来说:“老哥,很高兴又和你在一起了,我真的很高兴。”

老宋搭上他的肩头,也在回味彼此的生死之情,他点着烟深吸了一口,望着烟雾随风飘去不由诗意上涌。他想念一段诗,以解近月来百战之苦,可忽然之间,却觉得纵有千言万语也难消心头之殇,于是罢了罢了,他叼着烟头转身而去,在犄角旮旯解开裤门哗哗地尿去。

这时远在山雾中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两人以为是部队路过要开往前线,正好奇地望去,那齐整的脚步声就奔他们驻地过来了,当两人看清时,嘴上叼着的烟头同时掉在了地上……

好家伙,梁大牙确实是条汉子,说给你补充兵员就是给你玩命的上。湛江来身有感触呀,老朱跟你玩邪乎的,磨磨唧唧给你说补充还要调走他手里的大小王,这军长就不是一个觉悟了,愣是把军直属侦察连调给了湛大头。

领头的作战参谋姓雷,叫雷泽生;听说是个老红军,这资历摆在湛江来下面,多少是让他尿裤子的。此刻,雷泽生上前朗朗道:“三十八军军直属侦察连奉命归建!请指挥员授建!”

老宋听到这裤门都忘了系,慌忙靠近湛江来,两人直挺挺的接过委任状一时目瞪口呆。雷泽生呢,是个敦实的广西汉子,今年三十七了,十几岁就投身革命,二二岁跟红一军团过草地,之后转战大江南北,曾经做过林老总的警卫员,这一刻带着军直属过来,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这个外号火雷子的汉子见两人不动声色,就再次朗声道:“全连混编一百二十八人,包括一门M2HB重机枪、四挺德普轻机枪、七挺捷克造ZB26轻机枪、四门60迫击炮、班属掷弹筒,全连装备冲锋火力。”

湛江来还能说什么呢?馅饼又砸在头上了,这个天大的面子可比师警卫连还要凶猛,他本以为苍天不会再给他如此优厚的作战条件了,可偏偏让人欣喜不已。

而后他比对了一下,脸有些发黑,原因是虽然淘汰了三八大盖,但是少了无坐力炮,这是不平衡之一;后来又知道这批补充兵员仅仅有两个常规作战单位,其中三十三个人由火雷子直接负责,是全连的独立扫雷排。

综合下来难免有些失望,另一方面他又明白个事,那个外号叫火雷子的雷泽生,赶情就是为第三次战役特别准备的先头扫雷排长。于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上午,连部讨论了建制问题,综合意见后做出了安排。

指导员由老宋担任,石法义任副连长,雷泽生是特调作战参谋,兼任突击一排既扫雷排的排长,书里乖有布雷经验,从连部转为突击一排副排长;机枪班班长磨盘,班副沈二转;迫炮班班长刘三处,班副是个姓陶的老头子;常规的突击二排排长叫宝力道,是个蒙古族的大汉,据说和磨盘有交情;突击三排由杨源立带领,7班长依然是蛮牛,8班和9班长分别是铜炉和佛爷。

新生湛连总员一百五十一人,配备火力精良,一看那门重机枪,湛江来又像个活土匪一样显摆了:“狗日的!老盘子你给老子把它保养好了!它现在就是你的媳妇知道不?”

磨盘咂咂嘴有点委屈,他说:“以前我大小也是个排长,咋就成班长了呢!大头你这个事做的不地道……”

湛江来乐了,他捶上磨盘的胸膛说:“你给老子再缴获几门重机枪,我就让你接着当排长。”

这话是让他记在心里了,当兵的谁他娘的不喜欢重火器?往阵地上一戳你就来吧,来一个班打死一个班,来两个排戳死一双。磨盘就好这口,他做梦都想有个属于自己的重机枪排,这两年仗打狠了,这个一听打仗就乐得跟朵花一样的汉子确实把机枪当成了自己的媳妇,谁要是碰他的机枪少不了一顿胖揍。

等各路班排指挥员去熟悉自己新战友的时候,湛江来、老宋、石法义和火雷子坐在一起磨合各自的意见。听老雷说,这支连队大部分都是从红军时代征战于南北的老兵,是老兵中的老兵,是三十八军的军底子。他直言不讳,听说要调到秃子连,确实和上级闹过别扭,可几天思想工作下来雷泽生还是想通了,他说这小半辈子什么恶仗都打过,就算打秃了也要死在最有价值的战场上。

这脾性很合湛江来的胃口,他最崇拜的就是过草地的红军,在他眼里那才是真正的汉子,像他在东北钻林子打游击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火雷子听着挺乐呵,两人就挤在一起掰扯前陈往事。老宋和石法义这么一瞅完全插不上嘴呀,显得自己都多余,只好一支烟一支烟地往两人手里递,这两个大烟囱来者不拒,一根接一个的抽,片刻的工夫整个山洞都往外冒青烟。

后来雷泽生说,这一次战役十分凶险,西线战场的各军前卫部队都下了军令状,像他带领的这个扫雷排就属于梯队先锋,他们面前的临津江整片南岸都是雷场,如果前期用炮火覆盖肯定会惊扰敌军,我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战役发起之前短短几分钟内豁开雷场进入正面战场。

湛江来想起老油醋的牺牲,不免有些悲伤,雷泽生也有自己的心事,他感慨道:“我这个扫雷排都是党员,是有觉悟赴死的,我们没有飞机坦克,不拿自己的命垫怎么让后续部队上去?也是这一点让我想通了,你们秃子连没少干这些掉脑袋的事,你们不是怂包,和你们在一起作战是我们的光荣。”

两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嘴上的烟呛得还是真实的眼泪,反正都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老宋怀疑这俩人前世是一个爹下的崽子,刚想谈一谈就听山洞外炸开了锅,四个人面面相觑,猛一听磨盘的声音就知道是掐架了。两支谁都瞧不起谁的老兵能不打架吗,等四个当爹当妈的出去一瞅,好家伙,情形刚好相反。

原因是磨盘平日里嚣张惯了,又听湛连的一些老兵说杨源立多么多么霸道,这无名火就上来了,人家好生生的在水缸里舀水喝,这老小子上去就一脚,把杨源立踹出去老远,等他爬起来眼珠子都红了。至从杨源立手里的精兵尽数折在德川之后就一直憋着一股无名火,他脱下棉袄在冰天雪地中精赤着上身,看得百来号人心惊胆颤。

磨盘喜欢有种的,他也脱下棉袄,拉开架势就嚷嚷:“要跟爷爷支吧是不?趁老子不在欺负我弟兄,你他妈的活腻歪了!”

这时老宋苦着脸要上去劝劝,却被佛爷按住了,其实这些老兵一直想看看这场较量,佛爷为人低调没给大家希望,这下就全压在磨盘身上了,一根烟的,两个土豆的,书里乖的买卖就算开张了。

在大家起哄声中,雷泽生叼着烟头问湛江来:“你这手里的兵性子够烈的,不能出问题吧?”

湛江来哼笑了一声,淡淡道:“打不出新鲜,半斤对八两。”

这话确实让湛江来言中了,两个家伙像两头红眼的野牛,打在一起就没分出个数,到最后杨源立使出剪刀腿把磨盘横在地上,后者死抓着前者的裤裆是谁也没揍过谁,老兵们很失望,因为天气太冷就各自悻悻地散了,可这俩人还“嗨哈”着在雪地上较劲呢,直到老宋拿着两件棉袄蹲在地上好说歹说劝开两人,这场风波才算是告一段落。

后来磨盘觉得自己挺没面子,逢人就说这是私斗不算数,要是在战场他早就把杨源立突突死了。大家听完觉得挺悲哀,战胜杨源立的希望还是寄托在佛爷身上好了。此后,在湛连有了个形容杨源立的外号,大家感觉很贴切,那就是——爷们杨。

1950年12月30日中午,湛连于兔山休整的三天后,战士们随装满弹药的运输车队前往战区前线。在车里,隆隆的爆炸声和呼啸的炮弹轨迹让大家感到些压抑,他们总感觉在车里坐着不是一回事,万一哪枚炮弹落在头上就太倒霉了。

湛江来在驾驶室里也是心有余悸,想起上次遇袭就心口发闷,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司机,司机露出一对兔子牙对他笑道:“习惯就好啦!坐我车你放心!没得事!”

他不好说什么,就把手中的波波沙拆了擦、擦完再安上,等到了天黑,他们终于到达了战役集结地——楼垡;

这时的湛江来,都把浑身的子弹擦得油光崭亮了,提心吊胆地坐了十多个钟头的车,这下踢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他微微感到右腿有些疼,但是没什么大碍。

石法义上来说,他们连要参加一个誓师大会,作为军内第一梯队的营连都要参加。湛江来问老宋去哪了,后者说他去后勤看看,能不能再捞点油水给大家充充饥。

这有点像做梦了,死活在梁大牙碗里挤出一锅辣椒炖牛肉,还能当自己是菩萨让人供起来了?

晚上,湛连的老兵们吃了口玉米面的烂菜团子,集结后去参加战前动员大会,各路师团精英都在会场上了。

台前很肃穆,预备好的红旗都结了霜,看去很冰冷。

经过两次穿插战役的指挥员都各自嘀咕未来的不安因素;有的说这场仗太冒险了,前两次都是联军不知道我军是否参战的前提下打的闪击,就算是有成效,但是伤亡也是有目共睹的。也有的说美军都是老爷兵,一个冲锋下去就抱头鼠窜了,根本不足为惧。

湛江来沉默着,只是紧紧地攥着骨灰袋,生怕不小心把弟兄们摔在地上。

当梁大牙和军级首长走上台前的时候,全军第一梯队的先锋部队整装立正听候指示。梁大牙的发言在湛江来的耳朵里没有发挥效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南方的黑夜,那里不时爆裂着曳光弹和照明弹,像一朵朵烟花,红的、绿的、白的很是好看。

他不由喃喃道:“兄弟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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