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龙驭宾天（上）

第五十章  龙驭宾天（上）

宣室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青铜鹤灯映得帷帐一片昏黄。

许辰跟在刘据身后疾步穿过回廊，太子腰间玉组佩急促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刺耳。

转角处，许辰突然拽住刘据衣袖："殿下且慢。"

"先生？"刘据回头，眼底布满血丝。

许辰目光扫过殿角垂首的宦官，压低声音："陛下病榻前已有三拨太医，此刻殿中除霍光外，还有贰师将军李广利与丞相刘屈氂。"

刘据瞳孔骤缩。

这三人都非太子.党羽，霍光虽为托孤重臣，却始终态度暧昧；李广利因李夫人之故亲近钩弋夫人；刘屈氂更是与江充过从甚密。

"本宫难道连见父皇......"

"殿下误会了。"许辰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珏，"方才霍光密遣家老送来此物，说陛下昏迷前曾言"见玉如面"。"

刘据接过玉珏细看，突然脸色大变。

这是当年卫皇后赐予卫青的信物，后来卫青转赠霍去病，霍去病临终又交给霍光保管。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霍光苍老的厉喝："大胆！陛下尚在，尔等安敢妄议储君！"

许辰与刘据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

推开殿门的刹那，满室烛火齐齐摇曳，映出病榻前剑拔弩张的景象。

刘屈氂手中竹简"啪"地落地，李广利按剑而立，霍光则横挡在龙榻前，三足鎏金香炉翻倒在他脚边，香灰泼洒如血。

"太子殿下！"霍光如见救星，"老臣正欲派人去请......"

李广利突然冷笑："陛下昏迷前曾召见钩弋夫人与弗陵皇子，如今太子来得倒是巧。"

许辰注意到龙榻边案几上放着碗漆黑药汁，碗底残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他不动声色地挪步，靴尖悄悄蘸了些洒落的药汁。

"贰师将军此言差矣。"刘据强压怒意，"本宫听闻父皇不适，即刻从博望苑赶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倒是诸位大人齐聚于此，所议何事？"

刘屈氂弯腰拾起竹简："臣等正在商议春祭大典......"

"陛下呕血昏迷，尔等却议祭祀？"霍光突然暴喝，苍老的声音震得梁尘簌簌，"老臣亲眼所见，陛下饮下这碗药后便......"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小黄门跌跌撞撞冲进来："报！边关六百里加急，匈奴左贤王部攻破酒泉郡，太守......战死！"

满殿死寂中，许辰看见李广利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

这位贰师将军曾多次出征匈奴，却屡屡败北。

"陛下早有安排。"霍光突然从怀中取出虎符，"北军五校即刻开赴边关，太子监国。"

李广利猛地拔剑："霍光！你竟敢私自动用......"

"这不是霍大人的意思。"许辰突然亮出半块玉珏，"而是陛下昏迷前交给下官的。"他故意略过玉珏来历，任其在众人眼中变成"天子信物"。

刘屈氂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拱手："既如此，臣请太子移驾前殿议事。"

待众人退出，霍光突然踉跄扶住龙榻，老泪纵横："殿下......陛下其实......"

许辰敏锐地注意到刘彻露在锦被外的手指微微颤动。

他一个箭步上前，假装为皇帝掖被角，指尖迅速搭上脉门，脉搏虽弱却稳，分明是装昏！

"霍大人。"许辰突然提高声调，"陛下需要静养，不如由太子与下官在此守夜，大人去处理军务要紧。"

霍光深深看了许辰一眼，突然领悟："老臣这就去安排。"

待殿门关闭，刘据立刻跪伏榻前："父皇！儿臣......"

"嘘。"许辰突然做了个噤声手势，从药碗残渣中拈起一片未化的草叶，"殿下请看，这是西域"醉仙草"，服之状若昏厥，实则神志清醒。"

刘据愕然间，龙榻上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据儿......"

"父皇！"刘据扑到榻边，却见刘彻虽面色灰败，双眼却亮得骇人。

老皇帝颤抖着指向殿角铜镜。

许辰会意，挪开铜镜后露出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帛书与半块虎符。

"江充余党未清......"刘彻气若游丝，"有人要借匈奴犯边......逼宫......"

许辰展开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朝中各方势力：丞相刘屈氂与李广利结党，钩弋夫人虽死，其弟赵始成却掌控着期门军；而太子.党中，除太傅石德、少傅田千秋外，竟还有御史大夫商丘成等十余位重臣。

"先生早知父皇装昏？"刘据震惊地望着许辰。

许辰摇头："臣只是发现药渣有异。陛下此计高明，既试探出谁在趁乱谋权，又为太子争取了调兵时间。"

刘彻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弗陵......"

许辰心头一紧。

老皇帝此刻提起幼子，莫非......

"陛下放心。"殿门突然打开，霍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八.九岁的锦衣孩童，"老臣已将皇子接来。"

小皇子刘弗陵生得粉雕玉琢，行礼时却已有皇家气度。

许辰注意到他腰间佩着块螭纹玉，与刘彻年轻时惯用的一模一样。

"父皇。"刘弗陵乖巧地跪在榻前，声音稚嫩，"太傅说儿臣该背《孝经》了。"

刘彻枯瘦的手抚过幼子头顶，目光却看向刘据："汝兄弟......"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

霍光脸色大变："期门军哗变！"

许辰疾步至窗边，只见宫墙外火把如龙，隐约可见"赵"字将旗，正是钩弋夫人之弟赵始成的部曲！

"先生！"刘据一把抓住许辰手腕，"现在如何是好？"

许辰目光扫过虎符与帛书，突然定格在刘弗陵身上。

小皇子正仰着脸看他，乌溜溜的眸子里竟无半分惧色。

"烦请霍大人护送皇子从密道离开。"许辰将半块虎符塞给霍光，"北军大营还有三万精锐只听虎符调遣。"

待霍光带着刘弗陵消失在屏风后，许辰转向刘彻："陛下可还能执笔？"

老皇帝微微颔首。

许辰立刻铺开空白诏书，蘸墨递笔："请陛下写"朕若不豫，太子即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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