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6章：紫霄宫

果然如独孤问俗料想的那样，李史鱼向东平王提出请求，安禄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李史鱼迅速出幽州南下，仅仅在赵郡住了一宿，翌日旋即在河阳度过黄河，直奔洛阳城。

让他失望的是，整个马府充满着悲情色彩，根本就见不到马凌虚的影子。李史鱼给老妇人留下一箱银子，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去往朝邑县的驿道。

不能说，李史鱼此行没有一点儿收获，至少，从老妇人这里，李史鱼知道了马家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比马玄明说得还要详尽，尤其是马凌虚在扬州的情形。

老妇人还告诉李史鱼，马凌虚前不久刚从扬州回到洛阳，为了寻找太父，去了长安，至今未归。

这个消息，让李史鱼如坐针毡，他真的想不出，马凌虚能去往何处，唯有死守朝邑县。

的确，马凌虚的去向太诡异，要不是遇到空灵子，说不定还真的返回了洛阳，跟李史鱼偶遇，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马凌虚途经关山军马场的时候，想起哥哥马驭番，特地拐过去，见到了关山牧监马休。

“欢迎回到关山牧场。”马休高兴地迎上来。

“马牧监，你可曾见到我哥哥？”马凌虚问。

马休兴奋地说，“你哥一直跟着哥舒翰将军跟吐蕃打仗，而且打了几次大胜仗，已从捉生将荣升为陇右节度府兵马使。”

马凌虚听了很高兴，“哥哥没有给马家先祖丢脸。”

“你哥年纪轻轻拥有军功，荣升兵马使，成为节度使指日可待。”马休也替马驭番感到高兴，不过，话语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我哥最近可曾回来？”马凌虚再问。

“他长期驻守鄯州，很少回关山牧场。而且，每年初夏的豌豆成熟时和入秋后的麦子成熟时，吐蕃人都会趁机前来鄯州强收粮食。这段时日应是他们防守最严密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回来？”马休解释道。

“马牧监，如有我哥的消息，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崆峒。”马凌虚叮嘱道。

“虚儿，你不是嫁到扬州，怎么突然出现在崆峒？”马休很诧异。

“我已经跟夫君和离，专程来给师祖贺寿。”马凌虚解释道。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师祖百岁寿辰，本官也要置备一份贺礼才行。”马休顿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告辞，我们崆峒见。”马凌虚拱手做辑后，翩然离去。

抵达广成驿站，泛舟弹筝湖，沿着月石峡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

崆峒山林木葱茏，风清景明。

山门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青石台阶上苔痕斑驳，石阶两侧的古松枝桠虬曲，针叶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偶尔坠下，间或在寂静中发出吧嗒声。

石龛里供着三清神像，古钟的苍音从云海中传来，石径淹没在乳白色的云雾中。偶尔有风吹过，云走雾散，露出峭壁上的朱砂阴阳八卦图。那一抹殷红鲜艳得像是昨日涂抹，可石壁的裂隙早已生出暗绿的苔藓。

红墙金瓦的宫观有风铃叮咚，檐角下是万丈悬崖。供桌上香烟缭绕，阳光下幻化出五彩祥云。道袍的青色衣角掠过褪色的门槛，转眼间就融进了山岚之中，仿佛他们从来就未曾出现。

马凌虚和空灵子出现在紫霄宫的山道口，立刻引来一阵喧嚣。

“师弟，师妹，你俩终于回来了，师祖和师父已经念诵你们许久了。”师兄扶摇子迎上前来，亲切地说道。

“我身在扬州，心在崆峒，时时梦回紫霄宫。”马凌虚不无感伤地说道，“师父和师祖可曾安好？”

“好着哩！”扶摇子从马凌虚的手中接过礼物，抗在肩头，走在最前面。

“师兄道行日进千里，远在我之上。”空灵子插话道。

“你不是一直在邙岭玄元观清修，怎么可能比我差？”扶摇子笑道。

“你俩都不要争了，不论如何，你们一直在清修，唯独我一人离开崆峒，便彻底断了清修之念想，再也未曾清修。”马凌虚叹息道。

“屈指算来，四年有余。”扶摇子闭目思索道。

“可不是，那年我们下山是在春天，如今我们上山已经是秋天。”马凌虚感慨道。

“你我如同大雁，春去秋来。”空灵子说。

“不对。大雁是秋去春来，我俩是春去秋回，能一样吗？”马凌虚争辩道。

“哎，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俩又开始掐架。”扶摇子取笑道。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飞升殿前。

殿内又走出几人，其中就包括栖霞子。

栖霞子见到马凌虚百感交集，他毫不避讳地走上前，安抚道，“虚儿，你可是瘦多了！”

仅此一句，马凌虚的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湖水滚滚而下，坠落的泪珠如同珍珠，噼里啪啦地砸向青石地面。

知马凌虚者，栖霞子也！可是，在场的人，谁能参透这一点。

可以负责任地说，包括师祖飞虹子、师父飞绥子、大师兄扶摇子、三师兄空灵子在内。

大家也许知道，飞虹子传授马凌虚奇兵门武功、玄空门内功和崆峒阵法，飞绥子传授马凌虚十八罗汉手、醉八仙拳法、轻功和硬功，扶摇子在舍身崖救过她的命，空灵子跟她走得近，其他一概不知。

谁能想到，栖霞子和马凌虚在齐云山还曾上演过一场捉拿舒府账房吴川的戏码？

那一次，马光谦和马凌虚最无助，不仅没有得到歙州长史皇甫侁的协助，反而还让皇甫侁责骂了一通，说他们是不自量力。

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有抓住吴川，而且打草惊蛇，让舒恪加强了戒备。

不过，那起事件却产生了一个意外的效果：让两个原本不怎么交流的人，走到了一起。

栖霞子在紫霄宫是排行老二的师兄，地位仅次于扶摇子，他武艺高强，杀伐果断，极具开拓精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也是师祖飞虹子和师父飞绥子一直同意让他出席玉真公主在王屋山上的灵都观的落成大典的原因。

栖霞子果然不负众望，成功完成使命，不仅受到了玉真公主的最高礼遇，而且还被委以重任，去往江南寻找适合修道成仙的秘境圣地。

栖霞子没让玉真公主失望，不仅在齐云山修建了栖云观，以供玉真公主落脚云游，而且还主导了玉真观的建设，修建了豪华气派的宫观，得到了玉真公主的极力称赞。

新观落成后，玉真公主喜欢得不得了，自从住进去，再也不想返回东西二京的道观，而且还扬言要在齐云山终老一生，彻底羽化成仙。

不过，这次师祖飞虹子的百岁寿辰，玉真公主却为此失了言，因为很多人都认为她仅仅委派一个道观弟子代表她过来贺寿，谁知，她却告诉栖霞子，要亲自前往崆峒山。

这无疑是崆峒山紫霄宫全体道众的荣幸，更是公主知恩图报的佳言象征。

数十年前，玉真公主与金仙公主思母深切，结伴修道，为母亲窦德妃祈福，睿宗百般劝阻无果，只好同意。钦点李唐龙兴地陇西成纪附近的崆峒山紫霄宫道长飞虹子为两位女儿点化传道，自此，玉真和金仙二人便以飞虹子为师。

按辈分，玉真公主应该跟飞绥子同辈，理应是马凌虚的师父。然，玉真公主身份高贵，长期居住在王屋山灵都观，神秘莫测，不能等同于一般修行之人。

就拿这次回崆峒山为飞虹子贺寿来说，玉真公主走的全是官道，所到之处皆是高接远送，地方官员极尽巴结奉迎之能事，唯恐照顾不周。

虽然玉真公主并非贪图权力和富贵的人，奈何不住这些地方官的崇敬巴结。谁让她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哥哥李隆基哩！

所以，玉真公主不想让这些人招待也不行，盛情难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人家涎着脸来了，双手捧来了美味珍馐，你却连看一眼都不看，这合适吗？

更何况，玉真公主是一位低调亲民的好公主，她幼时目睹了奶奶武曌残杀母亲窦德妃尸骨无存的景象，长大后又见证了哥哥跟姑姑的血腥权利争夺。一边是亲哥哥，一边是抚养她长大成人的亲姑姑，你让她作何选择？

唯有出家修道才是她精神的解脱。

玉真公主不仅厌倦了宫廷争斗，而且也厌倦了宫廷生活，到处寻找能够慰藉心灵的清静之地，终其一生都在乐不知疲地寻找着。为此，她心甘情愿舍弃公主封号，将睿宗赏赐她的公主府还给朝廷，只为过那种闲云野鹤的洒脱生活。

即便如此，囿于公主身份，她依然难以从中解脱出来，像真正的道士道姑那样，自由自在地云游修仙。

所以，公主这一走，竟然是出发早，到达迟。

眼看着，师祖的寿辰即将来临，而玉真公主的车撵依旧在路上，不见踪影。一众人等得望眼欲穿，说的想的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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