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4章：密谈
那人走后，贾芪似乎想起了什么，觉得不妥，随即让账房追上去，带至客房安歇。
翌日清晨，贾芪早早地起床，装作散步的样子，来到前院客房门口，干咳了两声。
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从客房门口探出一颗脑袋，笑盈盈地问好道，“医师早安！”
“远道而来，睡得可好？”贾芪问道。
“托您的福，安之如家，很好。”那人从客房走出，来到贾芪身边。
“身体好些吗？”贾芪再问。
“好多了，好多了。”那人夸赞道，“不愧为神医，药到病除。”
“今日早膳后，你吃一副药，午后再吃一副，巩固药效，待明日应该能痊愈。”贾芪说。
“如此甚好！就是住在府上多有打扰。”那人谦谦地说。
“但住无妨。在家千千好，出门万万难。谁都有出门在外的时日，权当是交个朋友。”贾芪朗声道。
“在下姓独孤名问俗，医师称呼我独孤郎即可。”独孤问俗闻言自我介绍道。
“独孤郎好！老朽姓贾名芪，黄芪的芪，你叫我贾医师就行。”贾芪也做了介绍。
“贾医师好！”独孤问俗道，“你住在衙城，可曾听说一个叫李承庆的官人？”
“李长史的名讳如雷灌顶。”贾芪顿时来了兴趣，“他是扬州府长史，老朽略懂医术，经常被长史府唤去为家人诊治。”
“李长史身体安好？”独孤问俗问。
“好！李长史来自关陇，世代尚武，身强体健。”贾芪道，“独孤郎，时辰不早了，该用早膳了。用罢早膳，老朽陪你去见李长史。”
“这样太好，有劳医师了。”独孤问俗跟着贾芪步入中庭，梳洗，用膳。
膳后，贾芪稍作安排后，与独孤问俗一起乘坐马车驶向长史府。
看门人见了贾芪，诧异道，“医师昨日来访，今日再来，究竟是为何事？”
贾芪没有理会他，指了指身后的独孤问俗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是独孤郎，受幽州方面东平王的派遣，前来拜会李长史，麻烦你进去禀告一声。”
没有得到赏银，看门人颇为不悦，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的身后竟然跟着李承庆，返回府门口。
“哎呀呀，独孤郎远道而来，快快请进。”李承庆喜形于色，恭请道，“东平王可曾安好？”
“东平王记挂着长史大人，特意委派下官前来洽谈有关事宜。”独孤问俗忙说。
李承庆对独孤问俗身后的贾芪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然后引着独孤问俗往府院深处走去。
二人径直来到后面书房，摒去房中其他人，紧闭房门，开始了一场秘密会谈。
“东平王派遣独孤郎来，可有要事吩咐？”李承庆涎着脸问。
“主要是询问赋税方面的事情，请问李长史，可曾有眉目？”独孤问俗开门见山道。
“天下人都知，淮南道是大唐财赋重地，朝廷岂能不知？朝廷派遣韦陟来扬州担任使君，为的就是收纳整个淮南道的赋税，送往朝廷府库。本官时刻铭记东平王的托付，将筹集钱款的事情始终放在府衙所有事情的前面。奈何，使君大人盯得紧，本官无计可施，想要虎口夺食谈何容易？”李承庆上来就是一番诉苦。
“这么说，李长史是所获甚微了？”独孤问俗蹙起了眉头。
“也不是。”李承庆忙否认道，“本官已经筹集了黄金两箱，白银十五箱，只怕达不到东平王的心愿罢了。”
“哦！已然不少。李长史辛苦啦！下官代表东平王对你表示感谢。”独孤问俗施礼道。
“多谢孤独郎的谅解和认可，还望独孤郎回到幽州，一定要在东平王的面前多多替本官美言几句。”李承庆还礼道。
“这些银两，数量庞大，价值贵重，下官携带不便，还请李长史尽早安排人手秘密送往幽州为宜。”独孤问俗压低声音说。
“这个，本官已经有所考虑。”李承庆点了点头，突然笑道，“独孤郎初次来扬州，本官陪你到十里淮扬走一走，感受一下扬州的风花雪月？”
“不劳长史大人费心了，下官就住在衙城贾府。如有吩咐，差人过去就是。”独孤问俗婉拒道。
“哎呀！这怎么能行？”李承庆大惊，赶忙说道，“您是东平王派遣过来的贵客，岂有流落到贾家客房的道理？不行，不行，听本官的，必须下榻在本府。”
“长史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昨日前来，许是受了风寒或者吃坏了肚子，身体不适，方才落脚在贾府。贾医师医术高超，待人谦卑，下官跟他很投缘，心甘情愿住在贾府疗疾，不曾感受到怠慢和不便。长史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待三五日后，下官病体痊愈，特地过来跟长史大人辞行。”独孤问俗解释道。
“如是说来，疗疾要紧，本官不再勉强。不过，有一点需要给你说，在扬州市面上，独孤郎尽情玩耍，如遇任何梗阻和麻烦事，尽管告诉本官。”贾芪说完，起身从书柜上方的抽屉里取出一箱银子，要送给独孤问俗。
独孤问俗坚辞不受，无奈，贾芪递给了他一大包碎银，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个，必须拿着。初来扬州，总要熟悉一下扬州的风物仕女，没钱总是不行的。”
独孤问俗没有推辞，欣然接受。。
当日，李承庆在府中花厅举办了盛大午宴，算是为独孤问俗接风洗尘，宴后，特意安排府中姬妾给独孤问俗表演了歌舞。
独孤问俗沉浸其中，不亦乐乎，早忘了需要到贾府服药。
傍晚时分，贾芪亲自坐马车过来送药，独孤问俗正搂着一个歌姬在调笑。看到贾芪的汤药，方才想起，连忙放开歌姬，邀请贾芪落座。
“哎呀呀，瞧我这头脑，竟忘了服药。都怪长史大人体贴入微，踏入这长史府，竟然乐不思蜀。”独孤问俗讪笑道。
“长史大人睿智，上得厅堂下得药房，通晓医理。心情大悦有助于病体康复嘛！”贾芪就坡下驴，打趣道。
“医师所言极是。来来来！您先欣赏歌舞，待我把汤药服下，就跟随您回府。”独孤问俗招呼歌姬继续跳舞，自己端着汤药，慢慢饮用。
贾芪心中烦闷，哪里有闲情逸致，不过是强颜欢笑，临时陪同罢了。看着独孤问俗喝完汤药，他便接过药碗，起身要走。
独孤问俗起身相送，被贾芪拒绝了，“独孤郎不必相送，也不必到府中歇息。今日服用两副汤药即可。越明日，老朽亲自送汤药过来。”
“不不不！怎能劳烦医师，我跟长史说过了，要回贾府歇息疗疾，他已经知晓。”独孤问俗抓起桌案上那包碎银，催促道，“走，我这就随您一起回府。”
“那敢情好！就是委屈了独孤郎。”贾芪谦谦地说。
“独孤郎这就要走呀！这可是折煞了本官，就怕东平王将来会怪罪。”李承庆从后面追了上来。
“长史大人多虑了，不会的。我这是去贾府疗疾，待身体康复，就回来。”独孤问俗应道。
“贾芪，你可要好好为独孤郎疗疾哟，否则，本官绝不轻饶了你。”李承庆高声吆喝道。
“请长史大人放心，小人定当尽心尽责。”贾芪颔首施礼道。
从长史府出来，贾芪没有直接回贾府，而是别出心裁带着独孤问俗去了十里淮扬的罗城大街。
新春的罗城，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漕运码头千帆停泊，来自波斯和大食的商船卸下香料成捆和珠宝成堆，吴越来的兰舟满载丝绸瓷器准备起锚远航，胡商汉贾交易喧哗，叫卖声融着酒肆琵琶，切切嘈嘈，不绝于耳。
河畔青石板路两边张灯结彩，绸缎庄高悬着彩锦，珠宝店陈列着南海珊瑚和珍珠，茶舍飘来明前毛尖茶的清香，当垆胡姬金钏叮当步摇生辉，引得少年郎君掷钱买笑。
虽逢新春，夜市仍灯火通明，水晶灯笼映着卖胶牙糖膏的老叟、江风吹拂着绘制糖画的巧匠，孩童们争相购买竹马灯和傀儡戏的糖画，吃着，笑着，跑着，散布在大街上，充斥在街口拐角处。
盐商大贾在湖畔设春盘宴，金盘盛放着嫩韭黄、紫驼峰，歌姬轻声漫语地吟唱着扬州清曲。席间琉璃杯装满了琥珀色的葡萄酒，他们悄声谈论着上届盐纲首舒恪的逸闻趣事和落难经历。
胡商集中的坊市，祭司头戴兽皮冠，高翘着腿，滑稽地跳着神舞，祆神庙的圣火映亮了信徒眉间的朱砂，暗巷里粟特童子幼儿偷学汉人爆竹，鞭炮声声，惊起屋檐上准备夜宿的鸽子和鸟雀。
贾芪带着独孤问俗，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烟雨巷的万香楼，为他挑选了上乘歌姬，跳舞唱歌，通宵达旦。这一夜，独孤问俗就是在温柔乡里度过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上午，独孤问俗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贾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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