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0章:独孤问俗
从清化坊归来,马凌虚一路走一路想,心中泛起了涟漪。
她的脑际一直浮现着独孤问俗和李史鱼的身影。
现在看来,不论是独孤问俗还是李史鱼,无论哪一个都比舒赋要好得多。
李史鱼虽出身寒门,但是也算是官宦人家子弟,只不过父亲早逝,没能庇护而已,才落得个母子无依无靠艰难度日。如果抛却这些不论,李史鱼的才学、睿智和品行,绝对是超出常人无疑。
尽管他长期淹没于诗书中,充满了迂腐穷酸的气息,但是,瑕不掩瑜,他依旧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
只可惜,三年前的马凌虚,初入人世,多了几分矜持和羞涩,少了几分果敢和自觉,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人!
即便是李史鱼没能情投意合,那独孤问俗也算不错的选择。虽然不知道李史鱼心中想什么,但是却清楚地知道独孤问俗的心中想的是谁。
独孤郎,一个没落的旧贵族,志向高远,桀骜不驯,眼高手低,好逸恶劳,身上总是充满了悲剧色彩。虽身处穷困逆境依旧不忘青云之志,虽备受朝廷打压欺凌,依旧孜孜不倦地追求人生的高度。
别的不说,仅凭这一点,他就值得马凌虚托付终身。更别说他爱恋马凌虚已经入了心魔,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情!
哎,只可惜,知晓这一切有些晚了。
马凌虚就是在这种悔恨和失落中伴着泪水和星光走回了马府大院。
见到太父后,不等他责问,马凌虚脱口而出,“太父,你说,独孤郎家与朝廷积怨很深,一直受朝廷猜忌和打压,为何独孤及却能进士及第担任华阴县尉?”
“哈哈哈……”马玄明朗声大笑道,“老朽当是何事?原来,我的孙儿竟然困惑于这个,以至于泪眼迷蒙。我告诉你,独孤怀恩在大唐草创之时背叛,注定了独孤氏后世子孙的悲惨命运,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论是谁,都不会放过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李唐朝廷更是如此。”
“道理我知道,你如何解释独孤及进士及第?”马凌虚有些不耐烦。
“至于你说的哪个独孤及,我知道,他今年春刚刚进士及第,足足花费了二十多个岁月来攻读诗书,这种精神非一般人所能拥有。朝廷正是看中了他这一品质,如果依旧以独孤氏祖上跟朝廷的恩怨作为借口,拒绝录用独孤及,恐怕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所以,朝廷录用独孤及,一方面是对独孤及的才学实至名归的一种认可,另一方面也是对独孤及的求学精神的一种褒扬。这是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马玄明分析道。
“照你这么说,独孤郎如果坚持努力下去,也有可能得到朝廷的认可?”马凌虚忙问。
“没错!”马玄明不动声色地回答,“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搞清楚,必须要形成自下而上的一种舆论压力,才有可能成为事实。老朽还想强调一点,即便是独孤及被吏部铨选为华阴县尉,他的仕途也不会太远太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五品以下的官员。”
“哦!还有这个说法?”马凌虚很震惊。
“那当然。现在独孤及已经年逾三旬,他还能活多久?再说了,太祖皇帝早说过,独孤氏忘恩负义,背叛大唐,后世子孙,永不重用。我想,像独孤及这样依靠名望迫使朝廷做出让步的臣子,怎么可能取得朝廷五品以上的高官?”马玄明解释道。
“太父,你这么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独孤郎千里奔袭去了幽州,一定是受到李郎的刺激,也想成就一番大业,可是,看到独孤及日夜诵读二十年未能高中,不仅愁云郁结,感到前途渺茫。如果他能等到独孤及进士及第前往华阴县赴任,说不定他也会奋发图强坚定科举取士的道路。”马凌虚替独孤问俗辩解道。
“非也!”马玄明当即表示反对,“在老朽看来,独孤郎远非独孤及那样的品行,他不但没有勤奋好学的品性,也没有谦恭有理的性情,徒有一个好高骛远的志向,这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空中起楼阁,怎么能达到独孤及的高度,进而获取朝廷认可?如果他没去幽州,看到独孤及进士及第,可能比那时态度更加坚定,跑得更快!”
马玄明的话,让马凌虚不禁对独孤郎的为人处事产生了怀疑,于是,惴惴地望着马玄明,不解地问道,“太父,为何对独孤郎怀有如此深的成见?”
“不是我对他有成见。他本性就是如此,跟他的祖上独孤怀恩一个脾性,好高骛远,好逸恶劳,纸上谈兵,投机钻营。反正,在老朽看来,他一无是处。”马玄明将独孤问俗贬低的一文不值。
马凌虚听了痴痴地笑道,“独孤郎再不济,他下水救我总该是英勇之举吧!”
“换做别人,都会这样做。不值得你记他一辈子恩情。”马玄明竟然不屑一顾。
马凌虚很震惊,“太父,你经常教导我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马玄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缓和语气,道,“虚儿,你从小生长在休宁,对独孤郎的情况有所不解。我给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不是我对他有偏见,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好儿郎。”
十多年前的一个春日,东溪朱樱塔下,牡丹在溪边争奇斗艳,樱花在河堤花团锦簇,河边小径上游人如织,大家三五成群,留恋嬉戏,有说有笑,充满了人间欢乐。就在这时,一群手持刀剑棍棒的恶少飘然而过,他们在追逐一个赏花的姑娘。
那姑娘惊慌失措,宛若受惊的小鹿,鞋子都跑丢了,边跑边呼喊,“救命!救命!”
身后的那群恶少穷追不舍,完全不顾那小娘子的哀求啼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只顾调笑戏弄之快。
这情境恰好被正在赏花的马府一家人撞见,马光谦和马承光两个人想要仗义执言来个英雄救美,被马玄明给拦住了,“你俩年少轻狂,下手没有轻重,前往阻拦,恐生事端。不如,我去制止。”
兄弟俩呆立一边,马玄明一下冲到姑娘面前,把这群恶少拦住,大喝一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能容忍你们这群暴徒调戏良家女子?”
众恶少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步步紧逼,为首一人手握长剑,走在前头,毫无羞耻地说道,“喂,老汉,识趣些,快滚开,别耽误了少爷们的好事!”
“混账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嚣张跋扈。你是谁家浪荡子?”马玄明呵斥道。
“你管我是谁!我是你大爷!”独孤问俗狗腰熊背,松松垮垮,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用剑指着马玄明破口大骂道。
马玄明行伍出身,身为梁川府折冲都尉,朝廷的正四品官员,那时朝廷还没有采用募兵制,折冲府是名副其实的基层武装组织,相当于现在的团级建制,折冲都尉就相当于现在的团级正职干部。梁川府驻守在东京南大门汝州,地理位置异常险要,马玄明就是折冲上府都尉,正四品上等官职,岂能容忍几个毛孩子造次!
他如同猛虎下山,徒手扑向为首那名恶少。猝不及防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长剑,顺势一个横扫,那人噗嗤一下摔倒在地上,犹如踩中了西瓜皮,摔了个四脚朝天,疼得龇牙咧嘴。
众恶少吓得目瞪口呆,立刻作鸟兽散。
马玄明没有当即释放为首那名恶少,而是快步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身上,用剑指着他的脑袋,喝问道,“你是谁家浪荡子?家住何坊?”
那恶少显然没有料到马玄明这么厉害,看到那些狐朋狗友都逃走了,顿时气焰顿无,矮了半截,苦苦哀求道,“我是独孤家的,家住清化坊,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官人,希望将军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
马玄明将剑猛地掷在地上,大骂一声,“滚!别让本官再遇到你,下次定不会轻饶了你。”
当时,独孤问俗虽然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号,但是,仅凭他说的清化坊独孤家六个字,马玄明就清楚地知道他是前朝遗少!他那张丑恶的脸,以及那些恶毒的言行,深深地镌刻进马玄明的脑海深处。
以至于十年前那个上元夜,马凌虚失足落水被独孤问俗营救,马玄明和马光谦见到他那张脸的第一想法就是,他勾引了马凌虚,图谋不轨,岂能容忍,于是,便有了马光谦不论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
当时的独孤问俗的确做了好事,下水救了马凌虚,可是,马玄明和马光谦蒙在鼓里。
虽然长大后的独孤问俗,没有像年少无知时那样胡作非为,但是他与同宗同族的独孤及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独孤及从小就饱读诗书,勤学苦练,从来不招惹是非。独孤问俗喜欢舞刀弄枪,整日跟着一群恶少打打杀杀,疯来疯去。母亲劝他读书,他总说,我们独孤家招惹了当今朝廷,学与不学一个样,读与不读一个命,朝廷早就把我们独孤家钉死在科举取士的道路上。
独孤家前辈积累下的万千家财,早就被他们坐吃山空,徒留下一个空宅大院和一个贵族名号。
长大后的独孤问俗逐渐认识到,这样不学无术,终归不是办法,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总是要钱的,结婚生子也是要花钱的,没有功名,钱从哪里来?
读书,他非常厌倦;科举,他自认为朝廷封堵;唯一能做的就是结交权贵攀附权贵。
正是在这种心机的支撑下,他才对穷困中的李史鱼非常上心,希望能够通过帮助李史鱼取得功名,将来得到李史鱼的回报,自己也能有个一官半职。
谁知道,李史鱼好不容易多才科及第,吏部铨选后仅仅授予他一个秘书省正字的小官。这种官与其说是官倒不如说是一个机关办事员,不仅没有油水,而且还帮不到别人。独孤问俗很失望。
在得知幽州的安禄山正在广纳天下有识之士的消息后,独孤问俗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北上求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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