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婚纱

“小王，这匹布先别动。”

售货员小王看到来人，立马站直了身子，恭敬地喊了一声：“吴经理。”

这位吴经理看都没看陈凡他们一眼，只是背着手，慢悠悠地对售货员说：

“这匹料子是样品，也是最后一匹了，市纺织厂的张老板早就打过招呼要留着，不对外卖。”

这话一出，荷花的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楚天云是个直性子，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经理，可我们是先来的，而且售货员同志也准备给我们卖了，怎么能说不卖就不卖呢？”

吴经理这才把目光转向他们，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凡事都有个规矩。百货大楼的规矩，就是我定的。我说不卖，就是不卖。你们再看看别的吧。”

他的态度虽然不像街头混混那么嚣张，但那种来自体制内的、根深蒂固的傲慢，更让人心里憋火。

陈凡拉住了还要理论的楚天云，他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吴经理是吧？您说的张老板，可是最近在做服装生意，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式衬衫的张宝国，张老板？”

吴经理的眼皮跳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竟然一口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张宝国，陈凡当然知道。这家伙是省城里新冒头的“倒爷”，靠着一些上层关系拿批文，做得很是风生水起。

之前陈凡的店开业时，这张宝国还托人带话，想掺和一脚，被陈凡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没想到，梁子居然在这里结下了。

今天这事，明摆着就是对方在借机给自己下马威，想让他在家人面前丢个脸。

“原来是张老板预定的，那确实应该给他留着。”陈凡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不过，我听说最近省商业厅的联合调查组正在严查倒卖、囤积紧俏物资的行为，尤其针对的就是百货公司跟外面的‘能人’内外勾结。

吴经理，您说，这张老板也没给钱，就一句话，您就把这全省城都找不到第二匹的料子给他‘预留’着，这事儿要是让调查组的同志知道了，您这算不算是违规操作，扰乱市场秩序啊？”

陈凡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精准地敲在吴经理的心坎上。

吴经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只是想卖张宝国一个人情，顺便打压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哪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扎手，一开口就把事情上升到了“路线错误”的高度。

这年头，什么都怕上纲上线，一旦跟“调查组”沾上边，他这个经理的位置都可能不保。

“你……你这个年轻人，胡说什么！”吴经理有些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陈凡笑呵呵地看着他，不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装一个试试？”

雪儿在一旁看得暗自佩服，自己这个丈夫，平时看着嘻嘻哈哈的，可一到关键时刻，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三言两语就能捏住别人的七寸。

双方僵持了不过十几秒，吴经理就彻底败下阵来。他擦了擦汗，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售货员小王挥了挥手：

“看我这记性，搞错了，搞错了！张老板要的是另一批货。小王，快，给这几位同志把布扯好！顾客就是上帝嘛，怎么能让同志们空手而归呢？”

这番变脸的速度，让楚天云和荷花都看呆了。

陈凡也不点破，依旧笑眯眯地说：“那就多谢吴经理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钱递过去，拿过包装好的布料，领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家人，转身离开了柜台。

直到这些布买到手。楚天云才长出了一口气，佩服地拍了拍陈凡的肩膀：

“小凡，你可真行！几句话就把那个经理给治得服服帖帖的。我还以为今天这布肯定买不成了呢。”

荷花也是满眼感激，紧紧地抱着那匹来之不易的红布，像是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陈凡笑了笑，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他知道，今天这事虽然解决了，但他和那个张宝国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一个百货大楼的经理，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为他办事，说明这个张宝国在省城的关系网，不容小觑。

但不过他怕过谁呀？背后靠山硬就是牛逼。

陈凡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把布料递给雪儿拿着，然后揽住楚天云的肩膀：“天云哥，跟这种人犯不着生气，走，咱们继续逛！今天必须把你们俩从头到脚都拾掇得漂漂亮亮的！”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那个吴经理不过是张宝国推出来的一颗探路石子，想试试自己的深浅罢了。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敲山震虎，足够让姓张的明白，他陈凡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点小插曲，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让表姐和准姐夫开开心心地置办婚事。

一行人绕过日用品区，直接上了二楼的服装区。

1982年的服装区，颜色还是以蓝、灰、黑为主。

款式也大多是朴素的中山装、老干部装，女装这边则流行着被称作“布拉吉”的连衣裙和“的确良”衬衫。

放眼望去，虽然崭新，却总显得有些单调。

然而，就在这一片朴素的海洋中，一个耀眼的存在，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服装区最显眼的一个橱窗里，单独陈列着一件洁白无瑕的西式婚纱。

那是一件长袖的婚纱，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保守和典雅。

精致的蕾丝花边从立领一直延伸到手腕，收紧的腰身下是层层叠叠、如云朵般铺散开来的裙摆。旁边还搭配着一顶同样缀着蕾丝的头纱，朦朦胧胧，带着梦幻般的美感。

在这个连红色都算大胆的年代，这样一件纯粹到极致的白色纱裙，其视觉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它就像一个来自童话世界的梦，安静地立在那里，吸引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驻足，发出惊叹。

“天呐……这……这是什么衣裳？也太好看了吧！”

荷花喃喃自语，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作为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这种梦幻般的衣裳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雪儿也看得入了迷，她受过更好的教育，也听自家爷们说起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轻声解释道：“姐，这叫婚纱，是西洋人结婚时新娘子穿的礼服。”

“婚纱……”

陈凡看着表姐那副又爱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心里一动，笑着走上前去。

他看到了挂在婚纱旁边的一个小小的价格牌，上面的数字让他也挑了挑眉。

“八百八十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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