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小丑而已
陈凡系上围裙，却没有立刻走向灶台。他先是走到了威廉的桌旁，不卑不亢地问道：
“威廉先生，恕我冒昧，在您漫长而精彩的人生旅途中，最让您怀念的一道菜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志龙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做菜，怎么还聊起天来了？
威廉也有些意外，他审视着陈凡，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或紧张，只有纯粹的好奇。他沉吟了片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
“怀念的菜？”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是我小时候，祖母在乡下的老房子里，用一个老旧的铸铁锅，为我做的最简单的土豆炖牛肉。那味道……很多年没有再尝到过了。”
他说完，补充道：“当然，那只是属于记忆的味道，和真正的高级料理是两回事。”
然而，陈凡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威廉先生。在我看来，所有美食的终点，都是为了复现记忆中的情感。如果技术不能为情感服务，那它将毫无意义。”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那张移动烹饪台，开始用最朴素的手法，处理起牛肉和土豆。
当陈凡将那锅热气腾腾、用一个朴素白瓷碗盛着的炖肉端到威廉面前时。
威廉的表情凝固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碗菜，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下一秒，这位见过无数大场面、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的男人，眼眶竟然红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夸张的赞叹，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威廉才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带着颤抖和无尽震撼的眼神看着陈凡，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凡微微一笑：“我只是在烹饪一道菜，而您品尝到的，是您的回忆。”
“不！”威廉激动地站起身，他绕过桌子，紧紧握住陈凡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这不只是一道菜！这是我祖母厨房里的味道，是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味道，是那个周日下午阳光的味道！你……你是一个魔鬼！一个能烹饪出别人记忆和灵魂的魔鬼！”
他拉着陈凡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仿佛想看透这双手里究竟藏着怎样的魔法。他眼中的狂热和欣赏，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厨师的范畴。
“陈！我必须为我之前的傲慢向你道歉！”威廉的语气充满了真诚，
“你不是厨师，你是一位能触动灵魂的艺术家！能与你这样的人相识，是我的荣幸！我甚至冒昧地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站在一旁的陈志龙已经彻底看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威廉已经转向他，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陈凡，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道：
“陈先生！就冲着陈大厨这双能创造奇迹的手，我决定了，就在你们这里投资！”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志龙的脑海里炸响。
“之前你们提出的所有合同条款，我方完全同意，一个字都不改！我只有一个小小的，但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他转回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陈凡：
“那就是，我希望以后，只要我来到这里，就能吃到陈大厨亲手为我做的菜！能见到你这位了不起的艺术家朋友！”
“嗨，多大点事儿。”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威廉先生，你太客气了。以后想吃了，随时过来就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咱们这幸福餐厅的大门，就随时为你敞开。”
这番不卑不亢、甚至有些“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威廉更加欣赏
“好！好！太好了！”威廉心满意足地大笑，用力拍了拍陈凡的肩膀，“陈，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已经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用餐巾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准备离开。陈志龙此刻还晕乎乎的，感觉像是活在梦里，连忙跟上去相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餐厅门口。
就在威廉的手即将推开大门的那一刻，他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投向了门边阴影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那正是面如死灰、还没来得及溜走的楚雄。
威廉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戏剧性的夸张表情。
“楚老板，是吧？”他用手指着楚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就是之前那个，给我们上了一盘……嗯，我姑且称之为‘食物’的厨师？”
楚雄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威廉夸张地笑了起来，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陈凡，又扭头看向楚雄，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蹩脚的小丑。
“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我必须得说，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具戏剧性的一天。我刚刚品尝了天堂的滋味，然后就在门口，又看到了地狱的看门人。”
“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招待客人的标准就是你做的那盘垃圾。那块牛排，煎得像块轮胎皮；那份酱汁，味道还不如我刷牙的漱口水！
我当时真的以为，我是不是不小心走进了一家专门生产猪饲料的工厂的食堂？”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志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
威廉的火力却愈发猛烈，他指着陈凡，又指了指楚雄，声音陡然拔高：
“直到我见到了这位陈！这位艺术家！我才明白，不是你们不行，而是你不行！不，说你不行都是在抬举你！”
“你知道吗？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给陈大厨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让他去洗菜？我怕他会把土豆洗出你身上的那股蠢味儿！
让他去打扫厨房？我怕这位真正的艺术家，会被你这种人的存在污染了创作灵感！”
“一个厨师，没有对食物的敬畏，没有对客人的尊重，只有可笑的傲慢和无知！你，简直就是厨师界的耻辱！”
说完最后一句话，威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他高傲地扭过头，直接对已经呆若木鸡的陈志龙说道：
“陈！我真的无法想象，你们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跳梁小丑来招待重要的客人，这简直是对商业伙伴最恶劣的侮辱！”
随即，他再也不看楚雄一眼，昂首阔步地推门而出，留下一屋子的人，和那个在无尽羞辱中，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楚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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