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决然

他仿佛已经看到，失去王长乐的山东如同没了爪牙的猛虎，那些令他忌惮的火炮终将落入朝廷手中，而那个曾让他夜不能寐的少年，终将成为史书上一段荒诞不经的传说。

“少年郎啊少年郎...”

嘉佑帝望着宫墙，嘴角勾起一抹嘲笑，“这江山，终究不是你能染指的。”

王长乐昏迷第十一日，人心浮动，再怎么下令镇压，维持秩序，终究不如王长乐的一句话，王长乐的个人威望凌驾于一切之上，这是优势，也是弊端。

如今王长乐昏迷不醒，弊端无限放大，百姓兵卒只认王长乐，见不到王长乐安好无恙的出现，他们只觉得天塌了，整个莱州隐隐有混乱之势。

不只是莱州，靖武都督府治下的青州，平山，兖州人心思动...

就在这个当口，莱州同知洛时安收到了一道催命符，一道能让他万劫不复又或者平步青云的密令。

命运的转折点，终究还是来了。

洛时安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王长乐平日里的模样,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侯爷，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那双清澈却锐利的眼睛里，藏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先前嘉佑帝数次暗示他监视靖武军动向，提及盗取火炮，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过不了心里那关，王长乐待他不薄，莱州能有今日的安稳，离不开这位少年侯爷的铁腕与智谋，背叛二字，实在沉重，让他迟迟无法动手。

可如今，连上天似乎都在帮朝廷。

王长乐昏迷十一天了，榻前脉象时强时弱，医官摇头叹息。整个莱州府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街头巷尾充斥着“侯爷醒不来了”的流言，人心浮动到了极点，

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等王长乐真的醒了，或者莱州的秩序重新稳定，他再想动手，便是自寻死路。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远在朝歌的家人。

嘉佑帝的密令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威胁，那“世袭罔替”的爵位背后，是“抗旨不遵者株连九族”的冰冷杀意。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拿妻儿老母的安危冒险。

“唉...”

洛时安睁开眼，眼底犹豫被决绝取代。

他将密令凑到烛火边，看着纸片蜷曲、化为灰烬，也烧掉了最后一丝迟疑。

王长乐昏迷的第十二天，夜幕早早压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在天际翻涌，似墨染棉絮，沉甸甸地坠在人心。

傍晚时分，风势渐起，卷着潮湿水汽掠过莱州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连成了线，织成了网，最后化作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劈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雷声在云层里滚过，闷闷的，巨兽低吼，偶尔有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城头的垛口与街巷的轮廓，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雨幕中，能见度不足丈许，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与偶尔炸响的雷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洛时安披着蓑衣，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军械库方向。

他已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雨水顺着蓑衣的边缘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洼。

“大人，咱们在这儿做什么？”身后的随从问。

洛时安深吸一口气，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去军械库。”

一行人身形隐入雨幕。

军械库外，两排火把在雨水碰不到的屋檐下摇曳，风一吹，忽明忽暗，映着守兵们警惕的脸庞。

“来者何人？止步！”

看守军械库的校尉见黑暗中走来一队人影，立刻横刀拦下。

声音在雨幕中炸开，“军械重地，严禁靠近！”

洛时安抬手，掀开了蓑衣的帽檐，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神在闪电的映照下，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

校尉一愣，望向洛时安身后的车马和随从，拱手问道：“原来是洛大人，不知洛大人带人来此...”

洛时安沉声道：“突发暴雨，本官方才巡城时发现，城南积水已有半尺深，再这么下下去，恐有倒灌军械库的风险，蓝汐姑娘令我带人送些防汛物资过来，顺便检查库房防水，若是真进了水，那些军械可就全废了。”

校尉闻言眉头微蹙，借着火光抬眼一看，车斗里堆着半车麻袋，角落里还卷着几匹厚实的防水油布，确实像是防汛要用的物件。

军械库地势偏低，往年暴雨也曾出过渗水的纰漏。

“既是蓝汐姑娘的命令...”

校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上前检查，“打开麻袋看看。”

两名士兵上前扯开袋口，里面果然是干燥的沙土和稻草，油布也掀开一角验过，并无异常。

校尉这才放下戒心，抱拳说道：“洛大人辛苦，里面请吧。只是库房内有规定，还请大人约束随从，不得随意触碰军械。”

“自然。”

洛时安点头应下，眼角余光瞥见校尉腰间的佩刀，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车马碾过积水的通道，缓缓驶入军械库。

过第一道门，浓重的铁器腥气扑面而来。

两侧库房里，刀枪剑戟分门别类地挂在木架上，矛尖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冷光，角落里堆着投石机的零件，更远处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的弓弩叠成小山，箭矢捆成一束束。

每隔百步便有一个哨所，士兵身披蓑衣，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众人。

洛时安低着头，脚步沉稳如旧，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总觉得那些士兵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下一刻就要识破他的伪装。

“大人，往这边走。”

引路的老兵掀开一道木门，里面的湿气更重，墙壁上甚至能看到渗水的水痕。

洛时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发紧：“先去最里面看看，那里地势最低，怕是最容易进水。”

老兵不疑有他，在前头引路。

转过两个弯，眼前景象骤然一变，数十门黝黑的火炮并排而立，炮口直指穹顶，炮身铜箍在火光下闪着幽光，炮尾的引信孔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

旁边的木箱里，码放着圆球形的炮弹，表面沾着防锈的油脂。

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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