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铜雀庙外雨幕停
雨幕，璃月港玉京台。
刻晴扶脸看向窗外，雨幕中什么也看不清，这种天气就连飞鸟都不会随意出行，更别提居住在玉京台的贵人们了。
或许璃月港的各条街道上还有忙碌于躲雨的商贩和行人，刻晴在此刻居然感受到了些许孤独，属下无论男女都有亲友撑伞来接，唯独她却只能默默等雨停歇。
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婚宴，身为新郎官的昆家公子在宴上并无多少笑容，他估计也是作为政治联姻工具的可怜人。
此时此刻，刻晴竟有了些许同病相怜之感，她不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有相同的命运，心中的雨幕似乎与窗外的雨幕一样大。
可怜那双红布花鞋，见不到未来的命定之人，却便宜了某个登徒子，只希望那个登徒子不要对鞋子做过分的事情。
刻晴心中满是遗憾，叹了口气后准备继续观赏磅礴的雨幕，看向窗外后却突然看见了一双直勾勾且充满调笑的眼睛。
“下午好啊，玉衡星大人。”
“登徒子！”
季明耸耸肩，连带着手中的黄油纸伞稍微倾斜，点点雨珠顺着弧度滴落衣领下，他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本来还想着接某个孤寡玉衡星下班，没想到过来打个招呼就被骂了一句，实在是……”
说罢，季明嘿嘿一笑，将最后的那句“太爽了”藏入心间，这姑娘骂人的时候倒是很顺眼，毕竟也只会一句“登徒子”。
瞧着季明手中的黄油纸伞，刻晴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扭头轻声说道：“抱歉，既然两看相厌，你为什么还要来接我。”
季明没着急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月海亭，得意一笑：“接你是顺便的，在你之前我先去接我家师姐了。多说一句，去接她下班的时候，我家师姐可是好好夸奖了我一顿，不像某个玉衡星。”
切，谁稀罕被你接啊？你就天天缠着你那个甘雨师姐吧，离开了甘雨师姐怕不是就要哭鼻子。
刻晴抱胸斜眼，没好气道：“顺便？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而是又折返过来接我？”
“窗边露出一颗忧郁紫发猫猫头，想注意不到都难啊。”
几天不见，这位玉衡星的傲娇功力更上一层楼，多年以后估计会进化成群玉阁那样高。
季明弯腰俯首，伸手作邀请状：“请玉衡星大人赏脸，让在下陪您转悠几圈吧？”
“果然还是不怀好意吧？我就知道，否则你就不会拿我的红布……”
刻晴闹了个大红脸，左脑反驳右脑推翻了刚才的话：“算了，什么都没有！”
免费的撑雨伞机器，不用白不用。
走出办公区，刻晴刚刚进入黄油纸伞的遮挡范围，立刻就察觉到这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些，细微的雨点被挡在了外面。
肩膀被某个登徒子轻轻扶住，他稍稍用力将刻晴拢至身侧，伸出手指截住从她脖颈上滑落的雨珠，露出一副无赖慵懒的笑容：
“玉衡星大人，那只红布花鞋现在可是在下压箱底的宝物。”
错误的，是放床头的镇邪镇宅之宝。
“登徒子！”
说实话，当刻晴的肩膀被季明扶住时，她险些用出星斗归位，好在这家伙只是简单的扶住，并没有继续做出冒昧的举动，于是也就口头上骂了一句。
听到红布花鞋没有被拿去做不好的事情，刻晴放心了不少，便由着季明扶着自己的肩紧密相靠。
雨幕，似乎小了点。
季明直视前方，咧嘴笑道：“很难想象，两看相厌的两人会像这样紧紧靠在一起，玉衡星大人有没有冲动的感觉？”
“有，有一种想要拔剑砍死你的冲动。”
明明不说话的时候还算帅气，偏偏却多长了一张嘴。
季明笑笑不说话，刻晴却主动找起了话题：“白糖在你家乖不乖？”
“乖，比某位玉衡星乖多了。”
“还是闭上你的嘴吧！”
刻晴臭着脸，好不容易想找个话题，这家伙却如此不着调，还是赶紧去死吧。
复行数十步，刻晴瞥了几眼身旁，却突然停了下来，这让季明也不免停了下来，有些好笑道：“怎么了？还要我抱着你走么，玉衡星大人？”
“你的里衫，怎么会沾有血迹？”
刻晴瞳孔放大，伸手大力扯开披在季明身上的长衫，只见其中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要不是走路的姿势带动了长衫，她说不定还会被瞒过去。
季明无奈道：“我的玉衡星大人，注意一下政治影响啊，虽然现在下大雨，但毕竟是璃月主街，还是有人会像你刚才那样趴在窗边看风景的。”
“所以说为什么会有血迹啊？”
轻轻戳了戳沾有血迹的地方，刻晴小心翼翼的辨认着这些地方有没有受伤，确认季明毫发无伤后才松了口气。
季明握住白白嫩嫩的小手，将其从他的胸膛前轻轻拿了下去，搂着刻晴继续往前走：“先跟我走吧，路上看看风景散散心，到了地方再跟你解释。”
雨幕中的璃月主街别有一番意味，遥遥的看向海平面，能看到雨点砸在水面荡起的波纹与涟漪。
波纹与波纹，涟漪与涟漪，整个海平面仿佛被巨大的渔网罩住，奇妙而又玄幻。
“小时候，我曾在码头上钓过鱼。”
“鱼好吃吗？”
被季明一直握着手，刻晴微微脸红，心中却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还配合着问道。
季明摇摇头，面上似是怀念，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我只记得挨了一顿很疼的打，他们骂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还说那里是他们帮派的地盘，当时我还不到十岁。”
莫非这就是季明参加帮派的原因？刻晴心中涌起怜悯，反握住了季明的手。
“玉衡星大人，我不是在装可怜求安慰，所以不用这样安慰我，若是愿意听我继续讲，就算是安慰了。”
刻晴无言，手中的力道却逐渐加大。
自然是感受到了逐渐加大的力道，季明感慨良多，又走了几十步，眼前正是璃月港并不多见的石拱桥。
有一段时间没回来看看了，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忘本，一有新的住所就忘了往日的栖息之地。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桥洞底下，就在这座石拱桥的桥洞里。”
“那年我十岁，靠收集层岩巨渊外围的碎矿石为生，那年我遇见了甘雨师姐，她送了我一本启蒙读物和几套新衣服。”
“在后来，启蒙读物被弄丢了，新衣服被穿破了，我也一直在璃月港摸爬滚打。”
刻晴默默听着，突然提出了请求：“我能下去看看吗？”
季明惊愕，随后微笑道：“这是你的自由，玉衡星大人。”
桥洞下没有人，只有一张破旧的床席，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使用过了，很难相信季明曾经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生活。
离开石拱桥继续往前走，季明指着绯云坡的一处小巷子，对刻晴开起了玩笑：“玉衡星大人，你打过架么，我说的是拳拳到肉而且不讲规矩的那种。”
“没有，我只与人比较过剑术。”
“在那条小巷子里，我打过一场最难忘的架，不是为我自己或老九门打，而是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人。”
刻晴很感兴趣，追问道：“为了谁？”
“知道胡桃堂主么？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当年老胡头的孙女。”
“当然知道，你当年打架是为了她？”
季明陷入了回忆，随后缓缓摇头：“表述不太准确，严格来说是为了报恩。”
刻晴看向小巷子，如今那里堆满了杂物箱，可仍旧能看出来巷子的狭窄程度，她问道：“报恩？你现在才十八岁，当年就更小了，胡桃堂主对你有恩？”
挣脱掉刻晴的手，季明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随后又握了回去，没好气道：“她当年才十三岁，对我有个屁的恩。我是为了报答老胡头，当年他听说我爹娘离世，便想着免费给我爹娘往生，并且在无妄坡给我爹娘开坟立冢。”
因为爹娘生前的遗嘱，季明拒绝了胡老堂主的好意，并且将骨灰撒入云来海。
刻晴左手抱头，瞪了季明一眼，语气依旧：“所以，你为什么要用打架这种方式报恩？”
“没办法，有几个街头混混在老胡头的送葬日胡咧咧，说胡桃是天煞克星，克了娘克了爹，最后又把亲爷爷给克死了，总之就是很难听的话。”
“我当时就想啊，老胡头对我还算有恩，如果我还是个男人的话，怎么能看着人家孙女被欺负呢？”
刻晴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气愤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就当街骂了那几个混蛋，说他们是贱婢生的奴婢养的，街边吃狗屎马厩喝马尿长大的，他们一气之下追了过来。”
“然后呢然后呢？”
被复读机刻晴逗笑，季明眼含笑意：“然后我把他们引到只供一人通行的巷子里，强迫他们跟我一对一单挑，我专挑下三路进攻，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趴下了，我当时自然也是鼻青脸肿。”
“哈哈……然后呢然后呢？”
季明无奈：“哪来这么多然后？”
刻晴眨眼：“胡桃没请你吃个饭？”
好吧，这姑娘工作时间不确定，私下的时候是真傻。
撑伞带着刻晴继续往前走，离开璃月港后来到了天衡山地界，沿着河流来到青墟浦，这里赫然是一座破碎严重却分外干净的铜雀庙，庙里有三个被锁起来的大箱子。
“还记得我之前在茶楼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就是在这里和义兄们结拜，杀了一个为富不仁的富商。”
进入铜雀庙，季明松开了刻晴的手，将黄油纸伞收起来交给刻晴保管，随后从缝合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烟斗、火柴盒与三柱香。
本想直接点燃烟草，季明突然扭头问道：“讨厌烟味么？”
刻晴微微皱眉，语气略带不满：“能接受，你怎么开始抽烟斗了？”
这姑娘和胡桃在这个方面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季明还没试过在甘雨师姐面前抽烟斗，下回试试。
既然不讨厌烟味，季明也就直接点燃了烟草，趁着火柴还没有熄灭，顺便将三炷香全部点上。
“来，帮我拿一下。”
将三炷香交给刻晴，季明叼着烟斗从腰间拔出开山刀，走到三个大箱子前暴力砍开铜锁，其中赫然是三个被堵住嘴捆绑起来的重伤濒死男人。
刻晴瞳孔地震，迅速看向了提刀的季明，后者无赖一笑：“抱歉，等会儿再聊，请不要阻止我哦。”
拎着三个濒死男人的衣领，将其丢在铜雀像前，重新拿回三炷香的季明虔诚俯身：“仙人在上，小辈今日欲在像前开杀戮，此三人皆为恶意满贯之徒，小辈乃是替天行道，勿怪莫怪。”
将三炷香插在铜雀像前，季明毫不留情，提刀一一解决了这三人，血迹满地都是，也溅到了季明身上本就沾有血迹的里衫。
“季明，你这是……”
“答应你的事情要做到，帮你清理门户。”
刻晴愤怒的情绪得到平息，紧接着又开始难以接受：“季明，你不能继续杀人了，清理门户本应该由我来做。”
“是啊是啊，本应该由你来做，可你是受万人敬仰爱戴的玉衡星大人，手上不必沾有肮脏的血迹，还是由我来帮你做吧。”
季明的语气中没有嘲讽，反而处处透露着认真：“刻晴，我决定不讨厌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愿意听我说话，我不讨厌愿意听我说话的人。”
将尸体拖进箱子里重新锁起来，满地的血迹也不用季明操心，过一会儿几位义兄就会来收拾现场。
季明擦拭了一下开山刀，确认没有血迹残留后收入腰间，正想要回头时却感觉到屁股上迎来了一阵强劲的踹击。
向前踉跄了几步，季明揉着屁股回头看，气愤道：“你在干什么？！”
刻晴歪头，依然保持着踹击的动作，眉眼含笑道：“果然很舒服，能再来一次吗？”
“刻晴，我要继续讨厌你。”
“那真是太好了，刚才的季明实在是太不让我适应了，还是现在的季明好。”
季明满头黑线：“我要走了，你自己慢慢玩儿吧。”
“就是这种态度，这样的季明最好玩了。”
姑娘，你这是在玩攻守易形吗？
刻晴勾起嘴角，将黄油纸伞抛给季明，满脸笑意道：“我现在有你的把柄，所以你必须得听我的命令，以后每逢下雨都得来接我。”
“不接，我还要接我家师姐，顾不得你这个待嫁少女。”
刻晴不理会季明的胡咧咧，自顾自跑向庙外，大声喊道：“季明最讨厌了，所以我要永远讨厌季明！”
铜雀庙外，雨幕渐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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