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追杀

陈阿六是江西来的。

原本是要在这里假托唐师的身份在这里做护厂队，实际上却是在一个单独的厂区训练。

跑步，出操，拼刺，射击，骑马，开车……

一个大头兵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东西？

当年在老家，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他一点也不心动，陈阿六参加队伍只为了那一套衣服。

他一家子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勉强活着，突然有一天，说那些地主都是剥削什么的，陈阿六也不在意，认为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几乎光着屁股光着脚的被隔壁陈家阿叔推着到参军报名处。

衣服一套，陈阿六就决定再也不走了。

白狗子一次比一次狠，这一次说是调动了百万大军，好些人都转移了，陈阿六因为受伤，和伤员们一起等死。

为什么说是等死呢？

因为白狗子见到受了枪伤的就会砍头，他们被留下来，也肯定是一死。

陈阿六在绝望的时候，被一个神秘的商队带走和其他的伤员一起或走陆路，或走水路抵达了这里。

来了就训练，顿顿白面馒头，顿顿大米饭，每天都有荤。

陈阿六原本矮小的个子又长高了一些。

很多不同口音的人乘船离开了，说是北上打小鬼子，每个人出发的时候，都全副武装，四套衣服，两套单衣，两套棉服，一双军靴，一双棉军靴，十双袜子。

人在实现了基本的温饱后，总是会多想一些。

比如说，白狗子不打了？去打什么小鬼子。

在营地，白天训练，晚上要识字，要听课，似乎真的要把他这摊烂泥捏成人形。

今天，正在训练的时候，突然下了通知，所有人领枪，说是小鬼子来了。

他在领枪的时候问以前的副班长，也就是现在的班长，“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班长说道：“其实都一样，一切不让我们过好日子的，都要跟他们干到底。”

一千多人，训练完成的有三百多，其余的八百多人虽然也曾经是兵，但没有接受过这边的训练，所以只发了德械单发步枪进入到各个厂区的阵地之中。

陈阿六习惯地上刺刀，刚上好刺刀就被班长打了一巴掌。

“不到最后一刻，不许上刺刀，影响射击精度，晚上的课你怎么上的？”

陈阿六嘿嘿笑道：“班长，我这节约子弹呢。”

“让你节约了吗？你就没发现打靶后有孩子专门捡弹壳吗？”班长黑着脸低声训斥。

大家也不是猜测，而是都知道有一个厂区是兵工厂，可以复装子弹。

陈阿六在漆黑的雨夜之中静静地的等待着，不多时，班长那边拿着一个话匣子神情十分严肃的过来说道：“敌人有两波人，一波已经到了大门口，还有一波在围墙后面。”

枪口顿时调转，全部指向墙头。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就在陈阿六冷的直哆嗦的时候，墙头上冒出一排脑袋。

“都等着，别急，先放进来一两百再打。”

一排大概五六十，跳下来的敌人猫着腰迈着罗圈腿立即半跪在地上举枪。

随着小鬼子越来越多，一声枪声撕碎了小鬼子的野望。

一分钟后，陈阿六踢了踢尸体，十分嫌弃的说道：“被吹上天的小鬼子，竟然比白狗子还好打？”

血水和雨水汇聚，流进了下水道，有一些轻微的呻吟声，陈阿六端着自动步枪扒拉着，试图找俘虏，突然面前火光一闪，爆炸声把他掀翻，血肉糊了他一脸。

被班长拽起来后，上下检查了一下，说道：“上级命令，追杀。”

租界的一些洋大人们，看戏一样在租界的边缘看到一群身穿雨衣的士兵，训练有素的三三配合，相互掩护着追击着矮萝卜，陈阿六也被打出了火气，一发子弹打在身上，胸口痛了一下，然后爬起来扫射。

鬼子的枪法很准，只要开枪，都能击中他们。

但除了让他的胸口和肚子痛一下，并没有人牺牲。

很快，残余的鬼子就被追击到河边。

“追那么上前干什么？炮兵都没有办法瞄准了。”陈阿六被踹了一脚。

对哦，一直强调的是布炮协同，陈阿六对着小鬼子临时构建的防线打空了一梭子子弹，才在班长和另外一个战友的交替掩护下撤了回去。

炮兵收到指令，立即开炮，大口径的榴弹炮，铺天盖地的炮火，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小鬼子临时构建的简易阵地撕碎，很多炮弹都落在了空处，炸出一个个巨大坑。

榴弹炮几乎垂直发射，极为考验炮兵的技术。

中村已经乘坐小船离开，藏本拼命地游着，还有一百多个鬼子兵也在水里拼命地游着。

到对岸，只要到对岸，就是租界。

到了租界就安全了。

炮声停了，零星的枪声传来，随后便是岸边发射来的子弹，不少鬼子兵沉入水中，藏本望着租界的五颜六色的灯光，拼了命的挥动着手臂。

他要回去，回去看那未曾谋面的孙子和孙女。

一发子弹击中了他，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急速的下坠，耳边传来的叫喊声仿佛置身于那一年的济南。

济南城的那一场屠杀。

口中涌进来的是血腥的河水，一如当年亲手砍下一个孩童脑袋后，从短脖处涌上来的血腥。

河的这边，在躲过爆炸掀过来的气浪后，一百多人率先冲进了因为爆炸引起的浓浓水雾，站在河边迫不及待的对着河里挣扎的小鬼子开枪。

在照明弹下，陈阿六有些晃神。

“为什么不开枪？”班长大声的喊道。

陈阿六机械地举枪，对准了水中扑腾的鬼子兵一一射杀，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五六个小鬼子已经上岸。

回去后，陈阿六和一众战士搬运尸体，工厂的大门打开，很多工人自发的处理尸体，所有的尸体被扒光了衣服，然后被塞进了锅炉，衣服被堆在了一边。

做惯了流水线的工人们，做这样的事情，只生疏了一会儿，便飞快地处理。

步枪，冲锋枪，手雷，刺刀，水壶，香烟，打火机……

分类存放。

上衣和裤子是成套的，要放在一起。

鞋子放在一起，袜子放在一起。

只给鬼子尸体留下兜裆布。

尸体放得整整齐齐，光溜溜的尸体被塞进锅炉，所有的锅炉都把火烧的旺旺的，一夜过后，除了墙壁上的弹孔以及河边烧焦的弹坑，再无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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