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乔静

乔静抱着阿翠冰冷的身躯，抬头看向那扑来的狰狞面孔和闪烁的刀光。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燃烧到尽头的冰冷火焰。她体内的生命烛火，在刚才那一次空间挪移后，已经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灭。

但就在这烛火即将熄灭的边缘，一股更加纯粹、更加炽热的力量，从她灵魂最深处被点燃了。那不是内力，不是真气，而是守护的意志，是燃烧生命本源发出的最后光芒！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来的敌人。她的目光，温柔地、专注地落在怀中阿翠那渐渐失去光彩的脸上。然后，她抱着阿翠，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挺直了腰背。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岳般的气势，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那不是力量的威压，而是一种精神意志的具现，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扑在最前面的两个凶徒，手中的钢刀距离乔静的身体已不足三尺！刀锋的寒气几乎要刺破她的肌肤！

就在这生死毫厘之际——

“嗡！”

那奇异的、空间折叠般的嗡鸣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并非乔静移动！

以她和阿翠为中心，方圆丈许的空间，光线猛地发生了剧烈的扭曲！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又像是无数面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出令人眩晕的、支离破碎的光影！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两个凶徒的刀，连同他们狰狞的表情和扑击的动作，瞬间陷入了这片扭曲的光影之中，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沼泽！他们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迟滞，脸上的表情定格在嗜血的狂喜上，眼神却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他们的刀锋，离乔静的身体只有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后面扑上来的赵奎等人，也猛地撞入这片扭曲的空间边缘！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又充满弹性的墙壁！巨大的反震力让他们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手中的兵刃嗡嗡作响，脸上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妖……妖法？！”赵奎捂着被震得发麻的胸口，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声音都变了调。

乔静抱着阿翠，静静站立在这片扭曲光影的中心。她的脸色惨白如雪，嘴角不断有细细的血线渗出，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最后燃烧的星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平静和悲悯。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些惊骇欲绝的敌人一眼。

她低下头，所有的精神意志都集中在怀中的阿翠身上。她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凝固了这方寸之地的时间与空间，隔绝了所有的杀意与喧嚣。这，是她生命烛火燃尽前，为怀中这个从死敌变成知己的女子，撑起的最后一片、也是唯一一片安宁之地。

阿翠半睁着的、涣散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瞳孔深处，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那光芒，映着乔静近在咫尺的、同样苍白却无比专注的脸庞。

乔静的手臂微微收紧，让阿翠冰冷的身躯更贴近自己温热的怀抱。她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阿翠冰凉的耳廓上，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枯叶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安抚：

“别怕……我在。”

扭曲的光影之外，是凶徒们惊惧的咆哮和刀光剑影的混乱。光影之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永恒，只剩下两个女子依偎的身影，在死亡的边缘，静静相对。

阿翠的身体在乔静怀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去感受那份传递过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她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乔静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如纸，嘴角的血痕刺目惊心，可那双眼睛，却像寒潭深处倒映的星辰，澄澈而平静，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暖意？

深紫色的、干裂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如同离水的鱼。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流从她喉咙深处挤出，破碎得不成音节。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乔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空茫的痛。她低下头，将耳朵贴近阿翠的唇边，屏住了呼吸。

“……暖……”

这一次，一丝微弱得如同叹息的气音，终于被捕捉到了。

阿翠涣散的瞳孔中，那点微弱的光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风中最后一次奋力挣扎。她枯槁的手臂似乎想要抬起，却只艰难地挪动了一寸，指尖微微颤抖着，沾满了冰冷的泥浆。

乔静立刻明白了。她没有任何犹豫，伸出自己那只同样冰冷、却因生命最后燃烧而仍带着一丝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阿翠颤抖的指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冰凉的、如同枯枝般的手指。

感受到那一点微弱的暖意，阿翠的指尖在乔静掌心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她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手臂颓然垂落，身体彻底软倒在乔静怀里，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那双空洞了半生的眼睛，此刻却不再死寂。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缓缓地、缓缓地熄灭了。然而，在她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眸深处，在那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是解脱？是释然？还是……一丝终于触碰到的、迟来的温度？

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乔静的臂弯，深紫色的唇边，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太微弱，太短暂，如同幻觉。更像是凝固在脸上的一抹……奇异的平静。

“……原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最后的气息，“……你的血……”

阿翠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如烟消散。那未尽的尾音，带着一丝终于了悟的叹息，彻底湮灭在哗哗的雨声中。

“……是暖的。”

乔静抱着怀中彻底冰冷、轻若无物的身体，静静地站在原地。扭曲的光影屏障在她周身无声地维持着，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喧嚣和杀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低下头，看着阿翠的脸。雨水冲刷着她枯黄凌乱的头发，洗去泥污，露出那张年轻却枯槁、此刻却凝固着一丝奇异平静的面容。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乔静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阿翠那微微上翘的、深紫色的唇角。那抹弧度，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像一道刻在她心上的伤痕。她曾无数次想象过除掉这个“魔头”的情景，或快意恩仇，或如释重负。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怀中的冰冷，比这深秋的雨更刺骨，可那句“是暖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一滴温热的水珠，无声地滑过乔静冰冷的脸颊，滴落在阿翠同样冰冷苍白的额头上。那不是雨水。

扭曲的光影屏障之外，独眼赵奎和他的手下们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蝇虫，脸上凝固着惊骇、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徒劳地挥舞着兵刃，砍劈着那无形的屏障，却只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转瞬即逝。那屏障看似摇摇欲坠，却坚韧无比，将他们所有的攻击和咆哮都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乔静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那层扭曲的光影，落在赵奎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平静悲悯，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冻结灵魂的冰冷。那冰冷，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漠视，一种如同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赵奎撞上这目光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挥舞鬼头刀的手臂猛地僵住，仅剩的一只眼中，那凶残的光芒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彻底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的凶徒也像是被这目光冻结，动作僵在原地，脸上只剩下骇然。

乔静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那些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的刀光，不过是荒坡上微不足道的尘埃。她的全部心神，只凝聚在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上。

她抱着阿翠，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开始挪动脚步。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踏过泥泞，踏过倒伏的枯草，踏过冰冷的雨水，朝着荒坡的最高处走去。她的目标，是坡顶那块突兀矗立、俯瞰着下方混乱战场的巨大岩石。

扭曲的光影屏障，随着她的移动而缓缓移动，始终将她与阿翠笼罩其中。赵奎等人惊惧地看着她们移动，几次试图冲上前，都被那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开，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衣染血的女子，抱着灰衣的枯槁身影，如同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一步步走向高处。

终于，乔静抱着阿翠，踏上了那块巨大的岩石。岩石顶部平坦，被雨水冲刷得光滑清冷。站在这里，视野骤然开阔。下方是混乱的荒坡，凶徒们如同无头苍蝇；远处是连绵起伏、在雨幕中显得苍茫而压抑的群山；更远处，灰蒙蒙的天幕低垂，与山峦融为一体，无边无际。

风雨更急了，冰冷刺骨。

乔静站在岩石边缘，低头看着怀中安详闭目的阿翠，久久地、久久地凝视。雨水打湿了她们的头发、衣衫，却无法洗去那份深入骨髓的悲凉。时间，在风雨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乔静抱着阿翠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动作轻柔得如同放下最珍贵的易碎品。她将阿翠冰冷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岩石上，让她仰面躺着，头枕着光滑的石头。

做完这一切，乔静直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阿翠的脸，那张在雨中显得异常安静的脸。随即，她转过身，面向岩石下方荒坡上那些惊疑不定、却依旧虎视眈眈的凶徒。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笼罩着她们的那片扭曲光影屏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啵”的轻响，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就那么自然地、彻底地融入了冰冷的雨幕之中。

屏障消失的瞬间，下方荒坡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赵奎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凶残之色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再次狰狞地浮现！他仅剩的独眼中爆发出狂喜和嗜血的光芒！

“屏障没了！她们完了！上！给我剁碎了她们！”赵奎挥舞着鬼头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马当先，朝着岩石猛冲上来！他身后的凶徒们也如同打了鸡血，嚎叫着紧随其后！刀光在雨幕中闪烁，杀意再次沸腾！

乔静静静地站在岩石边缘，俯视着下方如同恶浪般扑来的凶徒。狂风卷起她染血的白衣，猎猎作响，如同残破的战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生命燃尽后的灰烬。

她微微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玄奥无比的动作——仿佛在空中，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这个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

“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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