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祸不单行

祭龙结束后，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寨子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向阳的舅妈长年在外面打工，她既没有时间照顾年迈的婆婆，也没有时间教育年幼的儿子。因为她没怎么管李玉山和李玉勇，他们兄弟两个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她确实挣到一点钱了，但是她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作为一个女人，她失去的，显然要比得到的多。

她失去的，也是因为她没有尽到责任造成的，古语说：“子不教，父之过。”其实也是母之也。旁人只知道她没有教育好儿子，也没有照顾好婆婆，却不知道她的无奈和心酸，她肯定不愿意老人和孩子出什么事的。

阿婆从来没有享受过儿子和儿媳妇的福，她老人家七十多岁了，还要种地喂猪，做饭给李玉勇兄弟两吃。猪仔是舅妈出去打工之前买回家的，等她回家过年时，猪仔已经长成大肥猪了。

阿婆腿脚不好，喂猪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舅妈却还要种田，她也不在家，那田到底是怎么种的呢？

舅妈出去打工之前，就请人把稻种播下了，等着小苗长大了，又回家请人插秧。有时杨玉英会过去帮一下忙，阿婆却不愿意时时拖累两个女儿，她常常一个人悄悄跑到田里去看小禾苗有没有长大。如果发现梯田里的水干了，她就亲自去水渠里扒水。

滇南的天气变化大，而且十里不同天，阿婆刚从家里出去时，明明晴得好好的，可是当她到了田里边，却忽然下起了小雨，路上变得有些湿滑。她想看看田里的禾苗长势好不好，不小心在田埂上摔倒了，记得以前摔倒时，她很轻松就能站起来了，而这一次，她却再也爬不起来……

她觉得小腿很疼，动也动弹不得，全身都使不上力，她想她自己是没办法回去了，也没有拿电话，只能在田里等着有人经过时，求他们帮忙。

阿婆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瘦小的哈尼族女人从田野里向她走过来了，不过那个女人太瘦了，背不动她，女人只好回去告诉小姨，让小姨和姨夫去田里把阿婆背回家。

姨夫看到外婆的腿，马上肯定地说：“这一回么要背时了，阿妈的腿摔断了，人老了，很难好的，他舅舅死了，他舅妈又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呢。”

背时了这句话，姨夫常常挂在嘴边，他已经说习惯了，戴绿然出事时，他也说：“背时了！这回死定了，”阿婆摔倒，他又是这句话。

姨夫对小姨说：“你马上打电话给他舅妈，让她回家帮忙照顾阿婆，正是插秧的时节呢，我们家也忙不过来。”

李玉山带着他老婆跟着向阳在矿山上，李玉勇也在，舅妈打电话叫他们回家照顾阿婆，他们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向阳总是抱怨，说李玉山兄弟两个简直就是扶不起来的猪大肠，敷不上墙的烂泥，一天吃了睡，睡醒又吃。李玉勇不但什么都不会做，还常常给他惹麻烦，李玉山虽然会做一些，但是非常懒。

向阳又开始对林逸凡发牢骚说：“李玉勇偷了一个工人的钱，虽然钱不多，但是他跑了，他还没满十六岁，舅妈很担心他，叫我和你去把他找回来，他十五岁了，身上还有钱，谁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呢，哎！这人就是社会的累赘啊！”

不止向阳骂他，林逸凡也骂他，向阳让她帮忙找时，林逸凡又在心里把他骂了好几遍。

向阳很忙，还要开着车到处去找李玉勇，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没有目标地寻找，到处找也找不到他。

李玉勇丢了的第二天，舅母把李玉山和女儿女婿也喊去一起找，他们先报了警，然后又去复印了寻人启事。

第三天一个开班车的师傅打电话给林逸凡，说他在玉溪车站门口看见有个人非常像李玉勇。向阳火速赶到玉溪车站，师傅没看错，那个人就是李玉勇，他坐在车站门口的台阶上，脏乱的头发贴着脑门，眼神迷茫而呆滞，一个好心的大妈给了他几块面包，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

把李玉勇带回去后，舅妈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更好了，一点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向阳愤怒的说：“阿婆摔伤了，他只会给大家添乱。”

杨玉英让向阳看在阿婆的面子上，多帮衬着他们，向阳回答道：“要不是看在阿婆的面子上，我早就受不了他们了，如果阿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以后我再也不想管他们了。”

向嘉英刚从老家出去矿山不久，阿婆摔伤的时候，她刚好和李林萍一起到城里买东西，听到阿婆摔伤的消息，她当着李林萍的面抱怨道：“阿婆也是的，早不摔伤晚不摔伤，偏偏这个时候摔伤了，唉呀！真是的，我又要回家去和李玉勇那个冤家住在一起了。”

向阳摇着头叹息道：“哎！让他们回去也好，对他们两个兄弟，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想拉他们一把真的是比推一头猪爬上树还难，让他们回去自生自灭吧！谁也改变不了他们，只是李玉山的老婆可怜，怀着孩子几个月了，老公还没有一点上进心，以后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林逸凡带着几个孩子在外面上学，暂时回不去，向阳回去看了阿婆后，难过地对林逸凡说：“阿婆很瘦很瘦了，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本来我想把阿婆拉到城里做手术的，可是舅妈她们不同意。”

她们理由多得很，总是说：“万一你阿婆在外面就没了，回不去的话怎么办，她又会晕车，经不起长途颠簸的，再说老人已经老了，就算是真的去了，那也是她的命，向阳你就听我们大人的话吧！不管怎么样，死在自己家里总是比死在外面要好的。”

她们都那么说，向阳只好作罢了。李林萍本来也是要回去的，后来小姨对她说：“你回家来也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们给她找个草药医生先治着，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过了一个月，阿婆还是能吃能睡，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起不来，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在跟前照顾。舅妈虽然回家去了，也没怎么照顾阿婆，都是两个女儿轮流照顾着。

舅妈对两个姐姐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经验，做不来，你们两个姐姐要多多担待一点呀。”

舅妈那样一说，小姨干脆搬到舅妈家和阿婆一起住，晚上阿婆要起夜时方便照顾，一住就是几个月，李林逸很敬佩小姨的为人，她平时虽然脾气很怪，但关键时候还是她最好，她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小姨打电话让李林萍先回老家去，说她搬去阿婆家住以后，那几个孩子就没人照管了，她不能把孩子们都带着去阿婆家住，孩子们太能闹腾了。

李林萍走时，林逸凡和她一起出去，顺路买了一些水果和甜点让她带回去给老人吃，林逸凡心想：“如果阿婆的腿好不了的话，就是将不久于人世的人了，她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吃我买的东西。”

李林萍一回到家就打电话给林逸凡说：“阿婆本来是不想吃东西的了，后来我跟她说那点心是你特意给她买的，她才尝了一点点。”

阿婆边吃边对李林萍说：“如果阿婆不吃的话，就白白浪费掉了汉族姑娘的一翻心意，那我就尝一点点吧。”

第二天晚上，李林萍又打电话给林逸凡，难过地说：“嫂子，阿婆可能没有几天时间了，她吃不下饭，只能吃一些流食，腿也开始腐烂，全身上下还起疹子，医生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婆这么受折磨，我心里好痛苦。”

听了李林萍的话后，林逸凡也很难受，随口问道：“她们没有给阿婆挂针水嘛，打一点止痛的针水，吃点止痛药也好啊。”

“舅妈她们不让打了，说是打针也只能让外婆多活几天，又不能完全好，与其让她活着受罪，还不如早点让她解脱了好。”

李林萍很无奈地继续说道：“大嫂，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呀，我一点主都做不了，她们是长辈，我是晚辈，如果我那样做就是顶撞她们了。”

“那好，我打电话问一下向阳的妈妈，看她怎么说。”挂了李林萍的电话后林逸凡就打给婆婆。

没想到杨玉英也说：“闺女啊！让你阿婆多活一天，就是多折磨她一天，多受一天的罪啊！还不如把药断了，让你阿婆早点去了吧！你舅妈决定了的事，我们多嘴就要得罪她了，管不了啦！你阿婆可能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不要再得罪人了！”

给她们打完电话后，林逸凡心里很愤怒，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想让阿婆解脱，还是让她们自己解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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