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李文金的葬礼

向阳刚挂完电话，杨玉英接着打电话给林逸凡说：“闺女，你舅舅真的不行了，就吊着一口气等着了，孩子什么时候放假啊？你们哪天能回来呢？”

“快了，考完试就放假了，阿妈你别着急，有向阳和我呢。”林逸凡安慰道。

“你舅妈去地里干活了，只有李玉勇和你阿婆在家，李玉勇看到你舅舅吐血时，居然被吓哭了，李玉凤和张林还在回家的路上……你阿婆老了，腿脚不利索，只能心痛地看着他，还好你舅妈那时也回家了，就急忙打电话给我和你小姨，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你舅舅已经不行了。”杨玉英跟林逸凡诉说着。

看到李文金后，两个姐姐叹息地哭着说：“弟弟呀，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丢下这一家老小，让我们怎么办呢！”

李文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微弱地说：“怎么办？你们问我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呢，我就觉得很累很累，我，我要，走，走了，姐姐，你们，看着办吧，哇哇。”说着他又吐了一口鲜血。

向银宏急忙抱着他，让他别激动。李文金说走就走，说完那句话后就咽气了，丢下七老八十的老母亲，和不懂事的小儿子，把所有他该承担的责任都丢给了妻子和姐姐们。

女儿女婿还在回家的路上，但他等不得了，大儿子也还在监狱中呢，他更等不得了……

也许他真的太累了，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让他身心疲惫。常年病着的身体，让他受尽折磨，既不听话又不懂事的儿子，让他伤透了脑筋。虽然老母亲老了，但还有两个姐姐呢，他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了，更别说承担责任了。

李文金的心先死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没有任何的毅力，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所以，他放弃了生的希望，他的身体跟着他的心也死了。

向银宏带着妹夫一起把李文金的遗体挪到堂屋里收拾干净，旁边放着一张木板床，上面铺了一层稻草席子。给他洗干净穿好寿衣后，就放在木板床上面等待入殓。

李文金一落气，便有人跑出去放了鞭炮，放过鞭炮以后，寨子里帮忙的人不请自到。去帮忙的人都要拿上一斤米，一条烟，一只鸡和一瓶白酒。

到了晚上，贝玛请好了，花圈也找人做了。

李文金的老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伤心地哭泣着，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连饭菜都是两个姐姐准备好了拿去给她吃。  李玉凤和张林忙着接亲戚朋友送去的东西。李玉勇跟母亲坐在房间里，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做。

阿婆虽然很伤心，但还是帮李玉凤带着孩子。买菜的事就落到了向阳身上，李文金的老婆说手里没钱，钱都给李文金治病了，向阳只能自己先掏钱买。

整个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李文金穷困潦倒，他病入膏肓了还会去打牌，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大儿子还被关进了监狱里。善良的人们都同情活着的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那实实在在的温暖抚慰了阿婆悲凉的心。

贝玛在彝乡，有着很高的威望和地位，在人们心里，贝玛是有知识的长者，是专门为大家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他们掌握着彝族的语言，拥有平常人所没有的力量。红白喜事都需要贝玛，特别是丧事，更是少不了贝玛，一旦有人死了，就要先找贝玛去选择吉日，然后开丧，安埋都要请贝玛念经。

向阳的姨父在阁楼上腾出一小块地方，放置一张小方桌，方桌旁边放了一壶开水，一包茶叶和一只杯子。经书就放在方桌上，贝玛要在那儿念经，经书上写的都是彝文，向银宏说只有贝玛能看懂彝文，其他人都看不懂。

贝玛让向银宏拿一个棕榈垫子到他的身边放下，然后叫李玉勇跪在棕垫上听他念经，李玉勇只跪了一小会儿就跪不住了。

本来是要跪到贝玛念完为止的，因为情况特殊，所以贝玛可以一个人在那念，或者带着他的学徒念，念到重要的部分时，死者的儿子必须跪在旁边听着，本来那个位置应该是李玉山跪的，他不在，只好让李玉勇替代他跪着。

农村有一句谚语说：“死人不吃饭，家底去一半。”对于当地彝族来说，开销最大的就是开丧，开丧那天要请贝玛念指路经，招魂经，和祭牲经。还要请人去跳开丧舞，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也得请。

死者的女儿女婿要在开丧那天从自己家里拉着牛羊和猪回娘家。本来以前只用拉羊和猪的，后来大部分人家牛羊猪都拉，如果不拉的话，怕人家笑话家里寒酸，自己也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慢慢地，葬礼也像比赛一样，比谁家的家底殷实，就算是没钱，借钱也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结果，贫穷一点的人家，安葬完一个人以后，通常都会变得负债累累。

李玉凤和张林还叫了家族里其他的人一同前往，张林的父亲也是一名银匠，李玉凤身上戴的银饰品，全是他亲手制作的，跟随李玉凤一同前往的女子，身上都穿着艳丽的彝族服装，戴着银饰品。一路上都在放鞭炮，他们拉着的牲畜，被鞭炮声吓得惊惶失措。

当李玉凤她们快到寨子里的时候，李文金的侄儿媳妇们已经跪在路上等待着她们了。儿媳妇们的穿着和她们做姑娘的完全不一样，她们穿得非常朴素，而且都要披麻戴孝，不能戴任何的首饰，当她们看到李玉凤一行人快走到眼前的时候，赶紧弯腰低下了头，双手放在地上，李玉凤上前去一个个把她们扶了起来，女人们都一边哭着，一边用彝族话唱着。

进到堂屋外面时，李玉勇和他的堂哥们一起跪在门口，头朝着李玉凤她们低着，李玉凤把他们都扶起来以后，又坐在爸爸的灵柩旁哭了很久才出去吃饭。

李文金安葬的那天早上，他的侄儿子和女儿女婿们，要去他的本家请贝玛，贝玛都在那里吃饭，大家要给贝玛敬酒，敬茶，最低要请三次。去请的时候，跳舞的人得跟着，他们绕着八字，舞着扇子等着；敲锣打鼓的，和吹唢呐的也不能停下来；儿媳妇们则在路上跪着，直到把贝玛请出为止。

去坟山的时候，贝玛走在最前面，跳舞的人跟着贝玛，李玉凤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到半路时，李玉凤作为死者的女儿，要停下来给父亲洗脸，两个人专门准备了两条长板凳，众人把死者的灵柩停放在板凳上，李玉凤左手拿着一只精致的瓷瓶，右手用一棵绿色的小草把水洒出来……洗完脸以后又继续赶往坟地。

李文金还没安葬好，李玉勇就想跑了，向阳赶紧把他拉住，说最后的事情一定要李玉勇去做，等往坟头捧了三把土以后，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走了，李玉勇被向阳摁在了那里，结束以后才放他走。

李文金刚没了几天，他老婆又要出去打工，留下年老的婆婆和年幼的李玉勇在家里，老银匠想把老人接到家里去住，又想着李玉勇没人照顾，接走了不妥。

“唉！李玉勇都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连生活都还不能自理，学也不上，他妈妈也不管他，这可怎么办啊？”老银匠无奈地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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