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沉浮

一对住在矿山附近的夫妻，在公路边上盖了一片石棉瓦房，开起了小卖部，卖一些生活日用品，也卖烧烤。里面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打牌，上白班的晚上玩，上夜班的白天玩，向阳有时候也会玩到半夜三更才回矿山。林逸凡最讨厌赌博！刚认识向阳的时候，他不会那样天天玩的，到矿山的时间久了，就跟着大家变了，矿山就像一个大染缸，进去的人大多会被改变！

转眼又是一年清明，很多工人想要回老家上坟，老刘表示很不理解，说少数民族干吗什么节日都那么重视呢？张永文对老刘说：“看是哪家人，我家今年就不上了。”

彝族过清明节确实和汉族不一样，他们特别重视祭祖，要不要上坟由家族里辈分大的人决定，不一定每年都上。

上坟的那天，每一家都拿上一只土鸡，全部聚到一户人家，一起去上坟，要修坟和迁坟的就在清明那两天弄好，去的时候要拿两只本地活鸡，到坟山时杀了祭拜亡灵，烧纸钱和放鞭炮也是不能免的。上完纹以后，家族里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吃晚饭，气氛相当热闹。清明节更像是一个纽带，把家族的人都连接到一起，那样感情不会变淡。

等过完清明节再回到矿山时，一切都变了！工头不再是向阳，而是杨业林。清明节回家上坟的那两天，张永文和杨业林在城里请老刘吃饭，他们把一顿饭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原来向阳和老刘他们之前有过协议，说等打到矿以后，老板和向阳六四分成。眼看着矿马上就能大量地开采！老刘心里开始后悔了。

张永文给老刘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说：“刘哥有没有想过换一批人来干呢，如果重新换一批人干的话，就可以把分成从四十降到三十……”

“兄弟太聪明了，你想到了我心里所想的，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们两个去干吧，怎么分成按你们说的办，向阳那儿我会出面跟他去说了，毕竟你们是同乡，不好说。”老刘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拍着张永文的肩膀说。

老刘给向阳他们扣了一顶帽子，说他们管理不善，工作没有进度。谁都能看出来，他那明摆着是故意挑事，工人都回老家上坟去了，自然就没人干活，不干活怎么会有进度呢。

老刘铁了心不再让向阳干，他打电话给李哥，说了很多条向阳的“罪状”，还说那件事情他会全权处理。

杨业林和张永文已经进洞去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量进尺，算账。卖命似的干了那么久，向阳以为还能算到一点钱，没想到老刘居高临下地看着向阳说：“由于你们操作不当，用坏了很多材料，前前后后你跟我预支了十万块钱左右，你说是给工人发工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全部用于发工资，有工人反映说你也跟他们去赌博了，现在你需要再补给我六万块钱的材料费。”

“老刘你他妈的太过分了啊！人要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不要把事做绝了，你不仅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的头上，还要让我补给你们材料费，我告诉你，不要把我惹急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是穷小子一个，你敢不敢跟我玩啊？我们的工人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你不仅不补钱给我们，还要让我拿钱倒贴给你们，你好好等着吧，等我敲牙齿卖了还你。”向阳暴跳如雷，指着老刘骂道。

老刘大概是被吓着了，平时从没见过向阳发那么大的脾气，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材料费的事只好不了了之。

向阳和大表哥一起把工人的工资都结算清后，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矿山，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可收的了，能卖的东西都被大家收走了，连废了的钻头也不知去向。

向阳只有简单的被窝行李，东西收拾完后，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矿山下面的公路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像老刘那样的老板，不跟他干也罢。

表面上看起来，向阳走得洒脱！其实结算完工人的工资后，他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哎！林逸凡可能真的要带着孩子回向阳老家去了。

生活总是那样，难免浮浮沉沉，不会一直如旭日东升，也不会永远痛苦潦倒。

大家都说向阳有魄力，讲义气，虽然自己也没钱，但还是不拖欠工人的工资，其实他心里一直都难以接受。

回到出租屋后，向阳变得丧气，颓废易怒，常常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大发脾气。

中午林逸凡叫他吃饭，他抱怨地说：“天气这么热，我吃不进去，要吃你们自己吃吧，别来烦我。”

孩子哭闹时，他大声地吓唬孩子，那段时间孩子也怕他，他压抑着，大家也跟着他压抑着，连家里的空气都变得很压抑。

“林逸凡你以为李哥很好啊，我跟你说老刘和老李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向阳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林逸凡反驳道：“我不相信李哥会是那样的人，他对矿山上的每个人都那么好，难道是装出来的吗？”林逸凡的脑海里闪过李哥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他扶正眼镜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文儒雅。

林逸凡继续说道：“他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呢，老刘说话粗俗大声，常常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对矿山上的每个人都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样子，没有一点人情味，他们分明是不同的两类人。”

“你说他们不是同一类人，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哥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明明是心里有鬼。”向阳不甘心地说。

说完他又出去打牌了，从晚上到天亮，从天亮到黄昏，直到天黑时才回家，一回到家里，他就高兴地说：“老婆你看，我赢了这么多钱，你们这个月先不用回老家去了。”

林逸凡把钱丢到茶几上，连看都不看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我讨厌这样得来的钱，不干不净的。”

向阳不耐烦地说：“你不要我就烧了啊！”说着他拿出打火机做出要烧钱的样子。

“你烧呀！烧，有本事全烧了，我看着你烧。”林逸凡淡定地说。

向阳马上点着了一张十元的，林逸凡看着他的动作无动于衷，他马上把火灭了。

“你还当真给烧啊！谁会和钱过不去呢？烧钱还是犯法的呢，你就装清高吧！明天你就没得吃的啦，我让你喝西北风去，看你还怎么装清高。”说完把钱放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向阳又是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林逸凡看到他还在小超市里打牌。他和小超市的老板，还有一个卖酒的，三个人正在斗地主。

小超市的老板娘正在煮面条，林逸凡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已经看到她时，马上转身跑回家，随后向阳才追着她回去。

向阳渐渐沉迷上了赌博，有时输钱，有时赢钱，林逸凡常常为他赌博的事和他吵架，吵得最严重的一次，他让她滚，她就真的收拾了东西去叫出租车，然后他又拦着她，不让她走。

他表情凄楚地看着林逸凡说：“老婆，我只剩下你们了，如果你们走了我也不活了。”每当他那样说，林逸凡就心软了。

向阳一直都是那个态度，宁当鸡头，也不当凤尾，虽然出去找过活干，却都不如他的意，他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过火把节的时候，林逸凡顺理成章地带着孩子回了老家，走之前她和房东说好，等过几个月再回去住，房租付了一年的。  杨文枫和向灵芳一起从洛恩回家，一个哈尼族的老师也跟着他们到家里做客。

向靖家的房子已经盖好，江云也回家了，只是对向靖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却刚好相反。

农历二十三就开始有客人到家里吃饭，向银宏打电话叫了他的几个朋友，稀稀疏疏的，人不多。向阳忽然想起，李老板到家里过年的时候，那客人是何等地多啊！饭桌成了流水地席，连碗筷都不够用。那天杨业林和张永文也在呢，而且还喝得烂醉，林逸凡后知后觉，原来那时他们是在舍命陪自己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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