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未来之利
当狼神谷的王帐，被一种压抑的温情所笼罩时，帐外的风雪，却是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酷烈。
萧执伏在马背上，冰冷的雪籽夹杂着狂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身后的狼神谷，早已被白色的风暴所吞没，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自由的滋味，并不甜美，而是带着风雪的苦涩与寒冷。
“陛下，前面风太大，我们找个地方暂避一下吧！”林七在他身侧，大声喊道，声音被风撕扯得变了形。
萧执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勒住缰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灰蒙蒙的一片。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
沙烈发现他失踪，最多只需要半个时辰。
一旦那位狼王反应过来，派出的追兵，会像真正的饿狼一样，循着气味追上来。
就在这时，前方的风雪中，隐约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点。
林七瞬间警惕起来，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将萧执护在身后。
“陛下小心！”
黑点越来越近，很快，便能看清是十几骑人马。
他们没有散开包围，只是静静地停在了前方几十步远的地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风雪中，一抹鲜艳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眼。
为首那人，穿着一身火红的斗篷，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大战马上，即便隔着风雪，也能感受到那股杀伐果断的凌厉气势。
是乌雅。
萧执的眼眸微微一沉。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这个女人。
她是沙烈的盟友，此刻出现在这里，是敌非友。
“南朝的皇帝陛下，”乌雅的声音，穿透风雪而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么大的风雪，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的身后，十几名赤蝎部的精锐，已经不着痕迹地散开，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乌雅首领，”萧执端坐在马背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语气平淡如水，“我的去向，似乎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
乌雅催马，缓缓上前了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狼狈却依旧不失风度的模样.
“沙烈现在，恐怕已经快把整个狼神谷都翻过来了吧？他丢了一个皇帝，可是件大事。”
“你若是来替他抓我回去的，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萧执淡淡地说道，握着缰绳的手，稳如磐石。
乌雅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没有丝毫畏惧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玄冰。
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变得认真起来。
“我若是想抓你，就不会在这里跟你废话了。”她说道，“往南走，不出五十里，就是沙烈的巡逻暗哨。凭你们两个人，两匹马，走不出这片草原。”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萧执，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可以护送你回雁门关。”
林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萧执却依旧平静，他看着乌雅，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条件？”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尤其，是来自一个刚刚被他拒绝过的，野心勃勃的女人。
乌雅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他。
风雪在他们之间呼啸，吹动她火红的斗篷，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曾说过，我想要这片草原上，女人能得到的，最大的权势。”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现在我发现，草原太小了。”
她仰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带着几分狂野的弧度。
“萧执，我承认，我之前看上你，是想找一个最强的男人做靠山。但你让我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萧执脸上，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半分情爱痴缠，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同类人的审视与评估。
“沙烈，已经被那个南朝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迷昏了头。他不再是那头可以带领群狼的雄狮，他变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跟着他，没有前途。”
“而你，”她看着萧执，“你是大宸的皇帝。你的一个承诺，比沙烈所有的财富加起来，都更有价值。我护送你回去，这个恩情，你得认。我不要你的金银，也不要你的土地。我要的，是赤蝎部与大宸，撇开沙烈，建立直接的商路和盟约。我要我的部族，能用最好的战马，换来你们最精良的铁器和最充足的粮食。”
这番话说得坦白，直率，充满了草原人最直接的逻辑。
这是一笔交易。
一笔用“护送之恩”，来换取“未来之利”的交易。
萧执静静地听完，心中了然。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风雪中，眼中燃烧着野心之火的女人，心中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些许敬意。
她输掉了感情，却没有输掉自己。
她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也清醒得多。
“你是个合格的首领。”
萧执终于开口，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也无比坦诚。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乌雅首领。即便我们成为盟友，我也无法回应你任何关于男女之情的东西。我的妻子，大宸的皇后，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必须把话说清楚。
他不需要一个会因为感情而动摇的盟友。
他需要的是一个和他一样，将利益与责任放在首位的合作者。
听到这意料之中，却依旧像刀子一样扎心的话，乌雅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风雪似乎更大了，吹得她脸颊有些发冷。
但下一刻，她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清朗而肆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惊得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皇帝陛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的戏谑，“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那是蠢货，不是我乌雅！我跟你谈的是生意，是结盟，是谁跟你谈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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