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已失去的朱砂痣

等小允子再赶到永和宫，等他的自然就是皇帝一个干净利落的窝心脚。

小允子爬起来，还想挣扎，后面苏培盛一挥手，直接就被架开。

“苏公公，皇上既然暂时不方便去碎玉轩，不如让这个公公去别处请个镇场子的人去主持大局。”

眉庄说完，没有等苏培盛回应，直接跟着皇帝快步也往冷宫方向赶。

是去咸福宫请敬妃，还是去景仁宫请皇后，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怎么选，就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

残阳如血，映照在冷宫斑驳的墙上，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染上血色。

冷宫内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空荡的宫道，发出阵阵呜咽。

皇帝推开冷宫的大门，一声凄厉的哭声从里面传出。

“娘娘—”！！

眉庄刚在门槛外站定，便听见这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年世兰躺在地面上，头一歪，整个人软倒在颂芝怀里，显然是已经没了气息。

颂芝伏在年世兰身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手中紧攥着年世兰落下的手臂。

眉庄转头看向皇帝，神色一片空白，显然直面年世兰的死亡对他冲击过大。

眉庄急忙上前一步，拉着皇帝的手，把人往年世兰身边拉过去。

傻愣着干什么！

皇帝被眉庄拉着脚步踉跄地向前，缓缓蹲下身，手在年世兰尚有余温的手腕上轻轻一探，已经完全没有脉搏。

“世兰...”

皇帝喃喃出口，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

手抚上年世兰的面颊，指尖微微颤抖，触感尚存一丝温热，却再也唤不回眼前人往日的宜喜宜嗔。

眉庄暂时没有管皇帝的痛苦，悄悄退后一步，迅速扫视四周，视线自然地落到一旁同样满脸泪水的兰夏身上。

兰夏在眉庄视线停留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然后一错身握着颂芝的手，将年世兰的手从颂芝手中轻轻抽出，一同都交给皇帝。

这时候帮年世兰尽可能的争取皇帝对她感情，才是对年世兰最好的成全。

眉庄从兰夏身上移开后，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凳倒桌翻，显然是经过一番挣扎。

还有一进来就闻到的欢宜香气息，年世兰身边的酒壶，再加上在冷宫明显过于丰盛的饭菜。

眉庄脑中迅速复盘之前发生的事情。

简单走一圈后，外面苏培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自然也看见年世兰的尸身，慌忙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华妃骄纵，但坏脾气大多是对着跟她争宠的女人，对皇帝身边的人倒一直颇为宽和，对苏培盛更一向尊重。

苏培盛就算之前已经知道年世兰已死的消息，此时亲眼见到华妃香消玉殒，心中也难免悲恸。

眉庄瞥一眼苏培盛后，没有管他，走到还抱着年世兰伤心的皇帝身边，轻声安慰道。

“皇上节哀，可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死因，还她一个公道。”

眉庄尽可能放缓声音，将手轻轻覆上皇帝微颤的肩头。

皇帝抬头，眼神空洞，明显大脑还在拒绝接受，年世兰的死讯。

眉庄微微一叹，再次轻声道。

“唇色青紫，嘴角有血迹，都不像寻常病故的迹象。”

皇帝目光渐渐清明，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抽出理智，也开始审视起眼前种种异样。

眉庄看着皇帝逐渐冷静下来，心里冷笑一声。

能让皇帝这个冷血的政治机器，理智停摆这么久，皇帝对年世兰的情，怕是远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更深。

可即便如此，皇帝对她的算计，利用，权衡，生前也从未停歇过片刻。

今日的悲痛是真，往日的算计也是真。

帝王的深情，终究是依附在权力与大局之上。

非要在背后需要顾虑的势力被铲除，人已经咽气，缺点才在此刻瞬间消失。

之前那些骄纵高傲，张扬棱角才统统化为心头朱砂痣的念想，才能放心地怀念与追忆

但人好好活着时，却容不得人家半分忤逆与不敬。

眉庄伸手搀着皇帝起身，让自己在心底牢牢记住这一幕，如同烙印刻入心底，每日告诉自己八百遍。

没有掀桌的底牌前，千万别被皇帝给的特例给迷惑，千万别被哄得失分寸，被人拿捏把柄。

帝王心术，向来凉薄如刀。

皇帝顺着眉庄的手缓缓起身，目光从年世兰的脸上移开，眼中悲痛渐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冷肃。

默然良久，终于低声道。

“查，给朕彻查到底。”

“嗻。”

苏培盛叩首领命，然后迅速退下，去叫人来处理现场。

眉庄搀扶着皇帝往外走，再不舍得，现在也只能事后弥补罢了。

庭院寂静，落叶无声，似乎刚才进来时的风声都悄然凝滞。

眉庄扶着皇帝走在宫道上，两人都没有叫轿辇。

一路无话，都走得很慢，一片寂静中，唯有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轻轻回响。

宫道上的宫灯已经被点燃，昏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摇曳。

隐约可以看见有点点飞蛾扑向灯罩，然后和殿内人一样又猛然坠入尘埃，。

一路上，眉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用温热的手传递着细微的支撑力。

皇帝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眉庄引着人，走回永和宫。

将人搀扶到摇椅上安置妥当，又亲自搭上薄毯。

取过一方帕子，沾上热水，轻轻覆在皇帝额上，动作轻柔又细致。

“苏公公难免需要些时间，皇上不妨先歇息片刻，等消息到再做定夺。”

说完伸手在皇帝太阳穴轻轻揉按，如同往日里哄他安神一般。

对碎玉轩那边皇帝要不要去看看，完全没有提，皇帝既然已经知道在生孩子，要不要去，他自己会决定。

皇帝闭着眼睛，神色倦怠却紧绷，眉心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不言语，她便也不问。

半晌，在眉庄以为皇帝不会回应时，突然开口道。

“华妃...世兰，朕...朕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会是这般收场。”

声音沙哑，似有千斤压在喉间。

眉庄指尖微颤，却仍维持着平稳的力道，继续揉按，没有接话。

帝王的悲恸与悔恨，从来都是迟来的，是他自己将她高高捧起又亲手推落的。

他是没想过年世兰会死，但他将她打入冷宫，还有最开始交给敬妃的时候，绝对知道，年世兰不会好过。

眉庄要做的，是趁着皇帝此刻心绪未稳，尽可能在和皇帝有更多的情绪共鸣。

“朕第一次见她，是在猎场。当时年羹尧有意让她入王府，她骑一匹枣红马，笑得肆意张扬，她回头望我一眼，眼神亮得像火。”

皇帝声音暗哑低缓，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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