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安神汤

夏至将近，寿康宫外，傍晚轻风都多出几分燥热。

“姑姑好生照看太后娘娘，十四爷之死对娘娘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最近恐怕都要劳烦姑姑多费心。”

眉庄轻摇团扇，对送她出来的竹息轻声交代。

“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一旁的竹息点头应下，眼睛却不自觉往眉庄脸上轻扫，欲言又止。

最后快要出门时，眉庄直接驻足，对竹息微微一笑。

“姑姑想说什么？”

竹息也跟着停住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张口说道。

“刚才...是太后娘娘伤心太过，才会...奴婢也很多年没见过太后如此失态，娘娘对您一向看重，莫往心里去。”

竹息一直以为，太后对眉庄是欣赏的，就算之前对眉庄出过手，有过摩擦，也都是为了皇后。

但刚刚太后和眉庄的对峙，竹息就在门外。

这可不是之前太后和眉庄谈话时的寻常机锋，而是实打实非理智情况下的言语冲撞。

太后对眉庄的怒意，绝非因这次十四爷之死，给自己的罪恶找外包，倒像是积怨已久，借机发作。

眉庄笑意未减，只轻轻点头。

这事，她怎么可能往心里去？

从圆明园太后做出选择之后，自己和太后之间就注定再无转圜余地。

之后在自己生产，太后亲自下场，她俩更是已经结下死仇。

自己当时只是借力剪除太后内务府的势力，没有立刻撕破脸。

也是因为一来当时确实没有足够力量与之硬撼，二来时机未到，太后当时还有利用价值。

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对太后在情分上还有所留恋。

更不要说，自从回宫之后，太后就算和自己表面缓和，谈着合作，还时不时给自己暗中使的绊子。

光皇帝对自己一直没有放松的警惕，太后时不时在皇帝耳边的念叨，功劳绝对就不小。

估计之前在皇帝身边明里暗里，时不时就要提及的，小心年家，小心华妃，全部都换成小心自己。

当然自己也没少给太后添堵，皇帝几次清洗后宫势力。

自己都没有忘记做好事不留名，回回都帮太后的人手报名。

还有最近大半年，太后势力的几个重要支柱接连倒台，哪次没有眉庄的推波助澜。

彼此心知肚明的博弈，对后宫影响力的争夺，输赢都是自己的本事。

需要往心里去的只有结果。

“姑姑说得哪里话，我来就是知道太后娘娘这时候心里肯定难受，这才来尽一尽小辈的本分。”

“要是记挂这些，就是我的不是了！”

眉庄对竹息轻轻颔首，一抬腿，跨出寿康宫的门槛。

轻风拂过，迎面送来一丝凉意，眉庄身上的宫装微微浮动。

眉庄今日身上的宫装和当初第一次来寿康宫那件十分相似，只是颜色更深，绣纹更繁。

当初所有的青涩和不确定，如今在眉庄的眼角眉梢已经很少能看见。

眉庄轻轻一笑，只觉得这次走过寿康宫的门槛，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搭着采月的手，脚步都比来时更稳几分。

然后，不出几秒，也不知是眉庄的幸还是不幸。

眉庄的心情都没有能维持到回永和宫，刚走到自己轿辇前。

就有人来提醒眉庄，深宫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时时都要如履薄冰。

宫道尽头，佩刀的御前侍卫开道，明黄伞盖紧随其后，龙辇缓缓向这边行来。

眉庄刚刚不错的心情，瞬间收敛，有些松动的警戒心，也瞬间绷紧。

微一抿唇，挥手让自己的轿辇退到一边，给皇帝让道。

‘来这么快，也不知道和他亲亲十三弟多说几句亲热话！’

脸上恢复惯常的温婉浅笑，在宫门前等着皇帝到眼前。

一旁刚要回宫的竹息也意外皇帝这时候会来，连忙转身，跟着垂首静立。

“姑姑，我刚才带来的安神汤，可是我亲自熬了半日的，最是安神定气。”

“特意给皇上和太后各送了一份，姑姑别忘记劝娘娘睡前用一碗，能让娘娘睡个好觉，也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龙辇停下前，眉庄轻声对竹息叮嘱两句后，然后直接莲步轻移，迎上皇帝的龙辇。

“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寿康宫。”

皇帝扶起要行礼的眉庄，神情明显带着几分疲惫。

“臣妾担心太后娘娘，想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尽些孝心。刚要离开，倒没想到会与皇上撞见。”

眉庄主动握住皇帝要收回的手，搀上皇帝一只手臂。

眉心微蹙，眼神带着几分忧虑和担忧看着皇帝。

“皇上，您也节哀。”

“臣妾从没见过太后娘娘如此憔悴的模样，心中实在难安。皇上日理万机，更要保重龙体，切莫太过伤心。”

‘太后对老十四的死，难过坏了，你可千万别伤心。’

皇帝微微一怔，目光在眉庄脸上停驻片刻，似乎在分别眉庄是讽刺，还是真心？

然后在眉庄状似满脸真诚的目光中，微微颔首，脸上的疲惫收敛几分，嘴角都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轻轻一拍眉庄的手背，低声道。

“朕无事，你有心了。”

“夜里风凉，你先回宫歇着，朕明日去永和宫瞧你。”

眉庄十分识趣地福身，走之前似乎还是担忧地也轻拍一下皇帝的手臂，然后转身上轿。

她当然知道皇帝对老十四的死，没多少伤心，就算顺应老十三和太后的情绪，估计悲伤也就外面这点。

但只要皇帝不直接放炮庆祝，眉庄表面还是要顺着皇帝面上这次情绪。

当然估计皇帝对这份安慰，未必受用。

眉庄走后，皇帝看向一旁的竹息。

“贵妃来探望太后，太后心情如何？”

竹息低头敛眉，“娘娘刚开始情绪十分不好，就是贵妃都常有训斥，但贵妃一直温言劝慰，渐渐地娘娘情绪也平复很多，只是提到伤心处，仍不免落泪。”

竹息剔除一些包括十四在内，不能说给皇帝听的，将眉庄和太后这次谈话的总体框架概括给皇帝。

她可记得，太后最开始对皇帝的一连串听着都吓人的指责。

皇帝沉默地点点头，想也知道太后这时候的情绪绝对是不正常状态，谁在身边都免不了被迁怒。

“有让太医准备些安神养心的汤药吗？”

“太医有进上安神丸，已经伺候太后娘娘服下，贵妃也带了安神汤来，听说亲自为太后熬的。”

皇帝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对眉庄走这趟，会带些凝神静气的东西，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倒是皇帝身边的苏培盛闻言，眉梢微微一动，然后一眨眼功夫，快速收敛眼中神色。

直到跟随皇帝刚一进入内殿，一抬眼就看见桌上再显眼不过，和刚才芳仪递到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食盒。

然后亲眼看见皇帝明显也发现食盒，脚步一转，径直先向食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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