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惊艳一舞
二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方氏集团在御景山庄包下了最大的多功能礼堂，举办2010年的员工新年晚会。不仅是北京的全体职员，广东、香港以及海外各分公司或办事处的高层职员也都盛装齐聚于此，场面热闹喧腾，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这次的新年晚会，方浩佳负责总体的策划组织。尽管她没有多少职场上为人处世的经验，在这种文艺活动上却颇具才能，除了本公司的各类节目编排以及抽奖、游戏，还穿插了不少大家喜闻乐见的专业表演，加之富有独创性的舞美效果，晚会搞得有声有色，现场人气高涨。
“真是看不出来啊，我们的浩佳在艺术上，还真是有天分！连妈咪都觉得耳目一新！”方于凤卿欣慰地握着女儿的手。
“妈咪——”方浩佳却是少有的害羞，“你这样讲，好像我平时很笨一样……”
“怎么，夸你也不开心啊？”母亲慈爱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下女儿的头。
“其实这一次，也是Rosie帮我出了很多主意。妈咪，Rosie真的很棒！我有好多想法，都是她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实现的。听说以前御景最成功的一次staff annual party，就是她策划的。”
方姜楚楚正在帮方浩良剥橘子，听到方浩佳的话便酸溜溜地插嘴道：“哟——她有没有工作能力，暂时还不好讲，但是收买人心的本领我们可真是见识了！不光是Michael，现在连你也会为她讲话了……”
方于凤卿没表态，看了下坐在较远处的方浩儒身边，问：“咦，小溪去哪里了？”
“嗯……可能是去洗手间吧……”方浩佳心虚似的支吾着，悄悄瞥了眼大哥身边那个空空的座位，大哥似乎没察觉大嫂的离席有何不妥，仍和坐在他另一边的谭斌谈论着什么。
“哪里知道？早早就看见她讲着电话走开了，哼，公司的活动她也不当回事。”方姜楚楚撇了下嘴。
方浩佳犹豫了一下，想提前给大哥打支“预防针”，但最终还是没敢开口——担心万一他提前知道，先冲到后台扣住大嫂不让她上台，那今天这场表演还没开幕就已经演“砸了”。
谭斌趁陈溪不在场，问及方浩儒近几日的“新战况”，刚听说夫妇二人不断升级的摩擦冲突，笑着低声调侃：“你现在整小溪的这一套，都快赶上‘四人帮’搞迫害了！”
“就这样，人家那一身傲骨还死撑着呢！”方浩儒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她也懂了要学以致用，在实战中不断积累经验。公司里的常规战役赢不了，时不常地逮着空就跟你打打游击……现在呢，又转移阵地到了家里，天天奉行‘和平演变’战略——利用一切非暴力遏制手段，跟你玩儿‘攻心战’！”
谭斌闻之有趣，四周人声嘈杂之下笑得也无顾忌：“这就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方浩儒笑着用臂肘顶了他一下。“你到底是向着谁啊？”
谭斌止住笑又接着问：“那这两天怎么样了，还冷战哪？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你小子当真耐得住？”他刚刚听说了两人这段时间谁也不理谁，陈溪一直睡在客房闹“分居”。
“有什么耐不住的？她动不动就拿那个主持的事儿要挟我，我也烦了。人家愿意这样，我就奉陪，不睡在一起又不会死人。”方浩儒想想又道，“不过今天早上我倒是主动示好了，否则人家连这个晚会都不想出席了——家丑不外扬，先让她一局，过了今天再说。”
谭斌笑笑，没再接话，心想这哥们儿也够“（上尸下从）”的，本来是个有勇有谋的强势男人，却迟迟摆不平一个丫头片子……估计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窝囊，就不想再损他让他更没面子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藤原信男也到了场，拉他们一起到方讯通信几位高职人员围坐的台子边，和大家聊天，方、谭二人随即离开主宾席走到一旁的台子边坐下。刚交流了几句，便听到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是集团渠道部的团体舞蹈。
此时晚会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除了专业的歌舞和杂技表演，公司内部的职员能够登台献艺的，不是独唱就是小合唱，偶有几个会煽情的男女拍档来个假戏真做的情歌对唱，供台下的同事们取取乐，其余都是走个过场混点礼仪性的掌声就算“交差”了。如今大家听到有部门居然要表演舞蹈，不觉耳边一响，眼球也随之振作起来，齐刷刷地望着灯光已打暗的台上。
“渠道部，那不就是小溪那个部门吗？”方于凤卿好奇，扭头问方浩佳。
“是啊，是Rosie编排的舞蹈……”方浩佳应付着，注意力却在邻台的大哥身上，见大哥和谭斌正在耳语，眼睛则都盯着舞台，她能猜到，他们此时的话题估计也和母亲一样。
方浩佳的心里顿时敲起小鼓——不知道大哥看了大嫂的表演会是什么态度……
扣人心弦的欢快鼓点骤然响彻整个礼堂，舞台上的灯光紧接着打亮，明朗炫丽的背景配合以艳光四射的彩灯，即时在所有人眼前展开一幅激情四射、热力迸发的壮观画面。
主题音乐随即开始，十余名头罩面纱的女孩子身着不同颜色的鲜艳服装，佩戴闪烁华彩的珠饰，齐齐跑上台旋转着自己的长裙摆，尽管动作简单，但整齐大方。另有几名男生穿着印度传统服装在后面拿着乐器佯装奏乐，共同烘托起五彩缤纷、载歌载舞的景致，感染着在场的所有观众，台下随即不断有掌声传来……除了赞叹，女孩们低胸露脐而又富有异域风情的娇俏装扮，以及灯光下个个白皙如凝脂的柳腹蛮腰，也撩拨得台下的男同事们大呼“养眼”！
舞美效果是方浩佳设计的，而她此时除了为自己的杰作小小得意，仍睇目悄悄观察着大哥的一举一动……他似乎也有些惊讶，但赏悦的目光不像是看不惯的反应。
此时舞蹈的前序阶段快要结束，又有三名戴面纱的女子出现在台上，踏着快乐活泼的音律翩跹而舞，动作明显较之前的群舞复杂，却十分娴熟，技艺敢比专业演员——不用问，肯定是主角！而所有的女演员都化着印式的浓妆再遮以薄纱，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令大家不免心生好奇，纷纷猜测舞者究竟是何人……
三名领舞中，两边的女子着大红色的衣裙，配银色首饰，将中间身着鲜橙色服装、戴金色饰物的那一名衬托得更加华丽抢眼。明快的节奏中三人旋转跳跃着，昂首、抖腰、展臂，造型连贯有致，尤以橙色裙的女子最为出众，舞步挥洒着不容亵渎的天香之美。
方浩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橙衣女子，除了像在座的其他人一样享受着美妙的观感，渐渐也从她的形体神韵中捕捉到了一丝接一丝的熟识……
音乐渐入高潮，所有女演员忽然一起转身，各自揭下了遮面的纱巾，亮相以甜美自信的笑容。大家终于见识到平日的同事在别样妆容下所现的惊艳，全场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人索性站起身鼓掌，打起兴奋的口哨，欢声雷动的氛围再次升华了台上的表演。陈溪、安心怡与另一名外部门善舞的女职员此刻如同被赋予了非凡的活力，在同伴群舞的配合下，融进激昂的鼓乐之中，如痴如醉，出神入化。
她们忘却了现实中的自我，仿佛为舞而生。一种细腻到指尖、贯穿到裙摆的灵动，时而端凝，时而飞逸，好似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鼓点都已融入身体，洋溢着才艺卓绝的朝气。那柔韧轻盈的体态、欢畅淋漓的舞姿，妖娆中不乏雍容，率放之间又藏有羞涩，更是尽态极妍的绽放！
台下不断将如潮的掌声送于台上，谭斌也看得入迷，忽然回过神看了眼旁边的方浩儒，小声问：“哎我说，她穿成这样儿……你也没意见？”
碍于是公众场合，方浩儒用轻松的笑容掩盖着没好气的口吻：“你说呢？！”尽管也叹赏陈溪的舞蹈，但见她除了护胸的小衣，整个上身几乎裸露在外，再看看周围几个男人全是一副色眼放光、春心荡漾的偾发德行，他的确心情复杂。说不定大家也都在暗暗揣测——总裁看到自己夫人如此“卖弄风骚”，又将作何感想？
谭斌看出了方浩儒心里的纠结，但仗着人多又想逗逗他：“你还别说，小溪这小身段儿还挺有质感，舞跳得也正点，真看不出，她还有这么风情万种的一面儿。就让我们这么饱眼福，您还真是够慷慨的，今儿个‘大酬宾’哪！不过要是弄得台下这群‘狼’都热血沸腾的，你也不怕出事儿……”
方浩儒的脸上仍然挂着洒脱的笑容，像是满不在乎，低低地说道：“估计这儿就你一只狼吧——别流口水啦！你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方浩佳原本一直在关注大哥，然而舞蹈开始后，她也被台上那股热力所感染，跟随大家一起激动地拍手，末了见大哥也绅士般地微笑鼓掌，估计结果还算乐观，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而笑着发表意见：“哇——想不到Rosie跳得这样好！”
方浩良笑了一下，或许不想当着太太的面发表什么评论。方姜楚楚则翻了个白眼，嗤鼻道：“哼，怎么说也是个总裁夫人嘛，打扮得像个舞伎，跳这种三流舞蹈……像什么样子？！”
“这哪里是‘三流舞蹈’？”方浩佳不乐意了，“印度舞蹈在世界舞坛中，都是具有很高声誉的艺术表演形式！”她扭头又问母亲：“妈咪，你说对不对？”
方于凤卿僵挺地坐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台上正在谢幕的陈溪，却是满面阴暗的愠怒之色，她紧闭双唇不说话，但旁人看得出，她正在暗暗努力调整呼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妈咪……你怎么啦……”方浩佳看着母亲异样的表情，不觉有些担心。
母亲霍地站起身，径直向礼堂出入口走去。
方浩佳见状吓了一跳，立即也追了上去。“妈咪！妈咪！你到底怎么啦？”
方于凤卿走得很快，根本不理一路小跑追着她的女儿，走到一个僻静处，她忽而转身怒目逼视着女儿，厉声责问：“小溪跳这种舞，难道你事先不知情？！”
“妈咪……怎么你也……”方浩佳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也不赞成我们的……艺术表演？”
“艺术，艺术，你学得都快要走火入魔了！”
“妈咪……”女儿实在不能理解，刚刚还夸赞她的慈母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方于凤卿似乎仍不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浩儒也是没用！连自己的太太都管不了……再不让小溪回家，他也不要再认我这个妈咪！”说罢她撂下愣神的女儿，继续向前走，边走边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她回家。
方浩佳呆呆地望着方于凤卿的背影，感到母亲突如其来的怒火令人费解。但今晚的晚会她是总负责，不能随便离开，于是只能按捺内心的疑问，又回到了礼堂。
礼堂里仍是热浪迭起，大家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专业人员表演魔术，并没有人注意到集团主席的离开。
陈溪卸妆之后，换上黑色的吊带及膝礼服裙，搭配简单而典雅的钻饰，又变回端庄娴静的淑女，重新回到礼堂便立即陷入各部门职员热情的赞美。不经意间，她与方浩儒的目光碰撞了一次，然而他很快避开，继续与他人谈笑。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但隐隐还有一丝期待，期待丈夫能像上回一样，在她演唱结束后能用深情的注视迎接爱妻回到自己身边……可惜此时的目光透着漠然，她的心被揪疼了，却保持仪态，依旧从容地走向他。
她一路对大家淡淡地笑着，偶尔谦虚地答谢几句，好像那成功的舞者并不是自己。见方浩儒始终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直接坐到了方浩佳身边。
“Rosie，你的舞跳得太成功了……”方浩佳其实一直都在留意大哥大嫂间的动向，见大哥当作没看见大嫂，也暗暗替大嫂鸣冤，她似乎想安慰一下大嫂，却又打不起精神，有些力不从心。
陈溪早已从边上方姜楚楚的眼神中觉察到什么，淡定自若地对着方浩佳笑了笑：“呵呵，谢谢！多亏你策划得好，才会有这样的效果。我也算是认真完成了一项工作，既然圆满结束了，就已经过去了，不说它了——下面，你又安排了什么节目？”
很快到了游戏环节，方浩佳主动上台参与主持，两组集体游戏之后，现场的气氛更为活跃，这时方浩佳在说明游戏规则之前提出换人，要求在场的夫妻上台参与。
公司里许多职员都是携家眷一同来参加晚会，连自愿带点将的陆续有七八对夫妻上台，其中还有两三对高管层人员及太太被揪上台去。方浩佳接着突然提出请总裁夫妇也加入，现场顿时齐声起哄，要求方浩儒带陈溪上台。
适才方浩佳站在台上也曾暗中留意，大哥只顾和谭斌等人聊得投机，一直没扭头理会邻桌的大嫂。大嫂若无其事地坐着，却像一只孤雁，与方姜楚楚等人也无话。她不禁有些心焦，担心大嫂的大胆行为又令兄嫂的关系恶化，急中生智，便决定借用游戏帮夫妇二人缓和一下。
众人的呼声包围之中，方浩儒倒是豪爽，站起身到邻桌拉起陈溪，大大方方牵着她的手一起上台。
游戏开始，男士和女士分别在两排椅子上坐下。先是丈夫们背对妻子们坐着，主持人让妻子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经常对丈夫说的一句话，看看丈夫是否能记得。等检查了没有重复的话语，主持人便开始逐个宣读，让写纸条的妻子和猜测是出自自己妻子的丈夫同时举手，看看是否一致。
主持人念了几个纸条，有的夫妻真的是“心有灵犀”，有的则“张冠李戴”，甚至其他几位男士都举手了，自己的丈夫还傻坐着……旁观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老公，柠檬泡好了。”主持人刚念完，陈溪便举起了手，同时看前面背对自己坐着的方浩儒。谁料这次，他仍像刚才一样不举手，也没有其他的丈夫举手，她虽然面带微笑，心里却泛起阵阵柠檬般的酸意。
大家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方浩佳笑着跳上前打了下大哥骂他“茂利”（广东方言，呆、傻之意）。方浩儒转头看见陈溪的笑容中那微翘的嘴唇、嗔怪的眼神，立即明白过来，但除了无奈地冲台下笑笑，也不便做解释。
主持人随即打趣：“看来方总日理万机的，对太太平常无微不至的照顾疏于关注，我们真有点儿替Rosie打抱不平呢！Rosie一会儿要是也不理您，那您可是活该啊！”一席话引得周围又跟着哄笑。
接着，换妻子们背对丈夫们坐着，主持人要求丈夫们将最想对自己妻子说的情话写在纸条上，看看妻子是否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游戏开始，和刚才一样，各种有趣局面逗得众人连连捧腹。
陈溪一路都没有举手，似乎在效仿方浩儒刚才的态度。实际上，她也摸不准他会写些什么给自己，要是再表错情，那多没面子……
丈夫们的情话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朴实含蓄型”的，主要感谢妻子平日里对自己及家庭的默默付出；一类则是“勇敢热烈型”，大胆直言自己对爱妻是如何一往情深、忠贞不渝……
“咦，这个很长呢！大家仔细听好啊——”主持人营造出一种屏气凝神的氛围，继而抒情诵读，“老婆，我们并未经历感天动地的恋情，也从没有过海枯石烂的誓言。第一次遇见你时，我未曾期待过能有第二次，甚至到如今也说不清为何爱你的理由，然而从娶你的那一天起，我便一天比一天更加坚信：此生有你无憾。”
主持人话音落下许久，四周仍是一片宁静，忽然间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女同事们高呼这是“史上最牛告白”，男同事们又是一片捧场喝彩的口哨声……方浩佳望着大哥自豪地举起手臂，居然热泪盈眶地赞叹：“好感动喔……”唯有镇定机敏的主持人大声提醒大家——游戏尚未结束，不准泄露“答案”！
陈溪和其他妻子依然背对丈夫们坐着，静静地品味着那质朴动人的话语。她的心里像是闯进了一只莽撞的小鹿，耳际似有昔日的柔风吹过，手却在腿上迟迟徘徊……应该不会是他吧？就算他那种厚脸皮什么话都敢说，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是注重颜面的人，这种煽情的“肉麻话”是打死都说不出口的。何况现在，还不知他的心情是阴是晴……
陈溪没有动，而其他还没轮到的妻子却纷纷举手，大家又借机寻了回开心，主持人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同时旁敲侧击地重申：还有最后半分钟，“妻子”可以仔细回味一下……
旁人不再喧闹，但见陈溪依然无动于衷，大家低声嬉笑间开始为她抓心挠肝，方浩佳则急得直跺脚，可又不能明着提醒……
此时，跷腿抱臂靠坐着的方浩儒照旧是不慌不忙的潇洒姿态，忽然扬手“啪、啪”打了两声清脆的响指。
陈溪就像是在每日清晨的酣梦中听到熟悉的节奏，感应到了某种召唤，条件反射迅速举起了手。
现场的人即刻又开始激动地大呼小叫，热闹翻天！大家纷纷笑责总裁带头“作弊”，但顾念其刚刚以绝对票数当选为“集团第一大情圣”，主持人又出面说好话平息“众怒”，算是侥幸过关……方浩佳按捺不住奔过来用力摇着陈溪的胳膊，数落她时的叽喳样子却像只开心的小喜鹊：“你搞什么嘛？！急死人了知不知道？？！”
陈溪如同刚睡醒一般，迷迷糊糊地转过身，与方浩儒四目相对。只见他淡定沉稳地坐在一片喧哗之中，似乎令旁人感叹的浪漫情怀与己无关，仍抱臂跷着二郎腿，凝视她的炯炯眼神像是在责怪她“反应迟钝”，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顿时，大家的玩笑逗乐声在陈溪耳边清晰起来，她竟羞羞答答地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觉双颊有些发烫……
游戏结束后，到了大家自娱自乐的时间。George等人不知打哪里听来——方浩儒和藤原信男在美国读书时曾参加过学生乐队，于是又煽动众人，要求他们现场“露一手”，谭斌见方于凤卿不在场，也怂恿方浩儒上台。
藤原信男倒不含糊，和方浩儒一起脱掉西服，挽起衬衫袖子。他曾在大学乐队里担任吉他手，也唱歌。今天乘兴发挥，抱起吉他先来了一段悠扬小调，博得一阵喝彩。
他得意之际，走到麦克风跟前，慢慢用汉语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受女孩子欢迎，就是因为，我的吉他弹得很好，我也长得很帅！”
台下有不少女生掩口窃笑。众目昭彰，这位副社长就是个真人版的“蜡笔小新”，虽也算浓眉大眼，但头大身子小，高度不超过一米七。他以“帅”自居，倒有几分诙谐的成分。
“有一天我们的乐队，在一次周末派对上演唱，因为我是主唱，所以很受欢迎。”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表演以后，有几个漂亮的女同学跑来，围住我说：‘哎呀藤原君，你唱得太棒了！你们那个鼓手叫什么名字？’”
大家又忍俊不禁，同时将目光聚焦到正在台上低头调节鼓凳的方浩儒身上，见他沉默中也面带着微笑。
“然后，女孩们又夸奖我说：‘藤原君啊，你的表现和你的歌一样，很帅啊！那个鼓手有了女朋友吗？’”
观众再次笑倒一片。
藤原信男仍然是一副憨实认真的神情，继续一板一眼：“当时，我真的很后悔。看来，长得帅、唱歌好都没有用，我应该去做鼓手。”
大家边笑边报以热烈的掌声，头一次发现，这个看似汉语不着调的日本人原来这么风趣。方浩儒已在架子鼓旁坐定，开始用脚将低音底鼓踏出沉闷的咚咚声。
藤原信男扭头看方浩儒：“浩儒君，难道你有不同意见吗？”
方浩儒不吱声，摆出一副“酷态”瞪着他。
“我说的是事实嘛，你人也没有我帅，就是会打鼓骗女孩子——我说错了吗？”藤原信男佯作无辜地摊开双手。
方浩儒仍然板着脸不说话，伸手用力敲了下最大号的铜镲，犀利的一声“嚓——”，却引来众人又一阵哄笑。
“Oh sorry……我忘记了，你太太也在这里……”藤原信男似有惶恐地看向台下的陈溪，“嗯，这个嘛……方太太，你一定知道的，‘日本鬼子’的话不能相信！”
陈溪闻言也禁不住掩唇微抖粉肩，避开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偷偷瞄了眼坐在架子鼓边的方浩儒，觉得他此刻摘掉领带、卷起袖口的样子，确实像个阳光帅气的男学生。
台上的两位“同窗”随即与请来的专业乐队交头接耳几句，而后合奏了一支较为经典的爵士乐。观众惊叹藤原信男虽然爱耍贫嘴，但歌艺确实了得，刚刚还在笑他其貌不扬的女职员们此时也都不再吝惜赞扬的掌声。而方浩儒的架子鼓打得也是像模像样，激越有力，瞬间迷倒了一片。二人应众人之邀又配合了一曲老鹰乐队最知名的《加州旅馆》，藤原信男行云流水般的吉他技艺令人叹为观止，方浩儒的鼓点也比前一曲更加铿锵老到。不要乐队协助，两人相互配合，藤原信男仍是主唱，方浩儒伴唱，虽是重温学生时代，忘情的歌声中却多了些许男人的成熟与沧桑感……在场的人都听得入神，曲终仍意犹未尽，要求再来一首。台上两人对视一眼，断然宣布下一曲为：见好就收！
晚会接近尾声时，一部分人先告辞离开，余下大部分年轻职员则到御景的酒吧开起了舞会。男女同事相邀共舞，有兴致的则可以唱唱卡拉OK。藤原信男似乎还没唱过瘾，乐得大家追捧，点了一首后街男孩的《永不伤你心》，同时还不忘作怪，指名道姓要方浩儒夫妇给他“伴舞”。
陈溪担心鞋跟太高会滑倒，迟疑之中被方浩儒一把拉起，随他步入舞池。方浩佳机灵地让人打暗灯光，整个舞池霎时笼罩在暧昧的暖灰调之中，看不清爱侣相视的表情，更听不到他们的呢喃细语……
方浩儒温柔地揽住陈溪的腰，随着悠缓动听的旋律轻轻摇曳。陈溪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脚上，凑近他小声嘱咐道：“你慢点啊……我的鞋跟太高，地又滑……”
他听后不语，忽然借着乐曲一个节奏的起伏，用力挥臂带起她一个旋转，又迅速抬手稳稳抱住惊愕的小佳人，得意地对着她略带慌乱的娇容，含情轻唱：“I’ll never let you down, I’ll never make you cry, I’d rather die than live without you...（我永远不让你失望，我永远不让你哭泣，我宁愿死去也不能活在没有你的人生里……）”
实际上第一句正确的歌词应是：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我永远不让你伤心），而方浩儒却随机改为never let you down——巧妙的一语双关，既有“永不令你失望”的英文原意，又套用此情此景向她保证：绝不会让她跌倒……
陈溪娇嗔地捶了他一下，抿住嘴一副生气模样，垂下睫毛，放松双手，把自己交给他，一同融入曼妙的乐曲，仿佛心湖中随着情风荡漾的绵绵微波……
渐渐又有几对男女加入，昏暗的舞池内一双双摇摆影丛的掩护下，方浩儒悄悄搂紧陈溪，俯身偷偷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就这样被他揽在臂弯里，不知怎的，陈溪忽地百感交集，音乐在这一刻凝结成阳光下暖暖的雨丝，幸福地闪耀着缤纷的情意……她将前额贴在他颈下，暗暗滑落一行热泪，闭上眼睛，将周围攒动的人影赶出脑海，跟随他的节奏，沉醉在这幽幽的古龙香气之中……
“知道吗？这里可是我一直以来的‘伤心地’……”
“你在说什么啊？”她慢慢抬眼看他。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这里邀请一个女孩子跟我跳舞，她却撒谎说不会跳……那个小气鬼，后来就用半支钢琴曲，把我给打发了！唉，往事不堪回首，枉费我一片痴情啊！”
“对你，半支曲子都多了……”她低眉偷笑，独自享用着那份曾让他苦忍单相思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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