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不敢想

右相沉吟片刻，望向面前眼神明亮清澈的小少年，并没有以长辈的口吻教导，而是望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缓声道。

“我曾听垂钓的渔人讲过，水如果过于清澈，就没有鱼儿生存的空间。对待犯错误的人也是同样的，如果过于苛责，极有可能失去人心。”右相并没有直接讲述对他们的处理办法，而是这样道。

顾秦尽管对宽恕那群虫豸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没打算立刻反驳右相的说辞。

而是决定等面前男子将话说完，再做打算。

毕竟这些时日的接触，他也能感觉到右相对待黔首，以及作恶多端之人的态度，显然不是个圣父的脾性。

当然了，如果这位善心大发，从宽处理这些人的话。

顾秦不介意自己来对付那等社会渣滓，毕竟刺杀世家家主的那位义士还藏在他的工坊里呢。

尽管他不怕事，但也不喜欢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面对水清无鱼的言论，顾秦也是挑眉，他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居然让出自东汉的那句名言，提前出现了。

当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他也不介意装一波。

穿着打扮干净利索的少年郎颔首接话，“确实，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一句话将右相的意思精准概括出来，博得了这位饱学诗书之士的惊叹眼神，他对天幕所言顾秦将成为千古一帝的言论，已然是深信不疑。

但这年近九岁的小童，所说所做，仍然常常会让他大开眼界。

真是天佑我大靖啊！

此等聪慧机敏，生而知之的孩童若是投胎到西北蛮夷的肚皮里，对于靖朝必定是一场浩劫。

右相在心中感慨，眼神中充斥着满意的情绪。

“确实是如此，九公子真是才思敏捷，若是老爷知道定会欣喜。”

顾秦嘴角微抽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哼声。

欣喜？便宜爹若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确实会欣喜不已。

多半还会不顾自己稚龄，让自己上朝参政，给破破烂烂的大靖缝缝补补，甚至还有可能让他批阅部分奏折。

那请问他能得到什么呢？

啊哈，得到了一堆永远干不完的活儿，提前十多年得到了一份永远无法下班的工作。

顾秦在心中竖起中指，兀自磨牙。

而且从他熟悉的史料，再根据便宜爹专断独行的性格推断。

再过个十年八年，都不需要等到他及冠。

皇帝陛下就会忌惮他从小起便建立的功业，提防环绕在他身边的属下臣子，甚至会嫉妒他愈发年轻力壮的身体……

往好里想，他和庆帝参照的是康熙和好大儿胤礽的剧本。

他身为天幕钦定的千古一帝，参政后必定会被拥立为太子，那些想跟随他建功立业的臣子，毋庸置疑便会成为众人眼里的“太子党”。

到时候，自己的势力不断扩张，终会影响到便宜爹的自身统治。

而且，黔首们都殷殷期盼着他早些当皇帝，减免赋税，将那些好用的农具推广到全靖呢！

声势太旺的后果，可想而知。

就凭他跟庆帝八年见两次的情分，以及默默无闻死在冷宫的娘，定然没有胤礽两立两废的资本。

恐怕不被五匹小马分尸，已经是上上等的结局了。

往坏里想，他和庆帝参考的就可能是发猪瘟的汉武帝和倒霉蛋刘据了。

顾秦想及此，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毕竟便宜爹的秉性不能说跟将雄才大略与专断独行集一身的汉武帝，一模一样，也能有七八分像了。

只不过庆帝没有武皇帝那般多疑善变，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但他也没拿着刘据的剧本啊！顾秦咂摸了下自己那暴脾气，觉得做不到刘据那般仁善宽厚，孝顺长辈。

他只走自己的路。

右相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郎心思回转间，便已想了那么多，“当然，我这话并不是放那些违反靖朝律法的豪族一马，而是觉得部分并没有触犯禁忌的人，无需受到家族长辈的牵连。”

“毕竟……”右相叹了口气，“世家豪族是永远无法根除的，旧门阀的倒下，留下的大片空白终会被新门阀填充起来，这般循环往复又有何意义呢？只会令黔首们在一代代门阀的剥削下，日子愈发困苦。”

这个道理，原先他也不懂。

但随着年龄渐长，在宦海沉浮多年，跟各式各样的人都打了交道。

右相便明白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绝非一代人或者几代人能消除干净的，甚至他得势后，也没少为自家宗族置办族学，让同姓子弟能习文断字，希冀日后能出现些在官场上帮扶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尽管算不上世家门阀，但若是这些后辈里再出两三任高官，这一姓荣光未必不会形成世家门阀的前身。

这些东西，是无法断绝的。

于此让后来者，无法从前人身上得到教训，贸贸然地触犯到朝廷及靖朝黔首的利益。

不如杀鸡儆猴，让这些前人的死，给还没来得及行差踏错的后辈提个醒。

用亲人的鲜血，让他们牢记，究竟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

这可比陌生人的死亡，来得更深刻。

这些话，右相并没有明说，而是粗略地带过几句。

因为他清楚，很多东西就算不点明，顾秦也懂。

顾秦揉了下眉心，倒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尽管他也想重现天幕中提及的“天街踏尽公卿骨”，但这群门阀世家不是还没作死作到那份上吗？

究竟该悄悄将自己出洛阳抵达云州的消息放出去，钓鱼执法，引得那群暗中的虫豸动手，最终将他们一网打尽，把人全送去转世投胎。

还是如右相所言，杀掉罪大恶极的那批人，以儆效尤，然后放那部分尚且未犯大错的世家子弟一马。

还真是一个让人纠结的选择。

但此时的顾秦和右相并没有想到，半个时辰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选项。

毕竟，这世上永远不缺的，便是没脑子的人。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5208/22710231.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