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烟火旧梦

苏晚秋手中的碗碟差点滑落，冰凉的水溅在手背上。李桂芝这随口一句亲昵的抱怨，像一枚细针，轻轻扎破了她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平静。

朝阳小时候？她怎么会知道。

穿越而来的灵魂，拥有的只是这具身体原主的零碎记忆，如同断线的珍珠，散落模糊。关于苏朝阳的童年，更是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醒来”时，那个半大的少年已经是个会为姐姐挺身而出的半大小子了。

她慌忙低头，借着冲洗碗碟的水声掩饰瞬间的慌乱，大脑飞速运转，含糊地应道：“是啊……他那时候是挺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李桂芝却沉浸在喜悦里，并未察觉女儿的异样，自顾自地笑着摇头：“可不是！有一回啊，他非要学你爸补渔网，结果把好好的网子搅成一团乱麻，还把自己给缠进去了，哭得惊天动地，最后还是你爸用剪刀才把他‘救’出来。”

苏晚秋配合地笑了笑，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妙的酸涩。这些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过往，是属于原来的“苏晚秋”和她的家人的，她像个闯入者，窃取了这份温情，却对它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她甚至有些嫉妒那个早已消散的灵魂，拥有如此完整的、被家人记忆包裹的人生。

“妈，这些陈年旧事就别提了。”苏晚秋轻轻打断母亲，将洗好的碗放进沥水架，转移了话题，“朝阳和晓芸订婚是大事，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礼数，不能失了分寸，也让李叔叔觉得我们重视晓芸。”

李桂芝果然被带偏了思路，擦干手，正色道：“是这个理儿。虽说现在提倡新事新办，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明天你爸去探口风，我们这边也得开始准备了。聘礼、订婚宴、给晓芸的见面礼……样样都得操心。”

母女俩就着这个话题讨论起来，方才那瞬间的微妙波澜似乎悄然隐去。

翌日，苏大海天蒙蒙亮就提着两瓶好酒和几条新鲜海鱼去了李晓芸家的农场。苏晚秋则照常去了厂里，只是心思总忍不住飘向渔村。

直到下午，苏大海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老李是个爽快人！”他一进门就朗声道，“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讲究，就说两个孩子好就行。聘礼意思到了就成，主要是看咱们家的诚意，还有以后怎么对晓芸好。”

苏大海喝口茶，继续说道，“他也提了，晓芸毕业后工作稳定，他们小两口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张罗，咱们老的能帮就帮，不插手太多。”

苏晚秋在一旁听着，心里对这位未来的亲家公又添了几分敬重。“爸，妈，既然李叔叔这么通情达理，我们更不能怠慢了。”苏晚秋开口，“订婚宴的席面，我来安排，一定办得风风光光。”

李桂芝连连点头：“对，对，晚秋说得对！咱们家现在不一样了，不能委屈了晓芸。”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消息很快在厂里传开，王淑珍、赵兰雪这些老员工都是看着苏朝阳长大的，纷纷过来道喜，还抢着要帮忙准备聘礼。

“厂长，绣喜被、做喜饼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几个老姐妹！”王淑珍拍着胸脯保证，“保证又好看又好吃！”

小林和沈墨兰则围着李晓芸，笑嘻嘻地打听恋爱细节，闹得晓芸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苏晚秋看着这热闹景象，心里暖暖的。鸿霓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工厂，更是一个紧密的大家庭。

她特意抽空，带着李晓芸去了趟深圳新开的百货公司。“晓芸，订婚是大事，得给你置办几身像样的行头。”苏晚秋拉着她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穿梭，挑选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毛呢裙子，甚至还想给她买一块小巧精致的上海牌手表。

李晓芸连连摆手：“晚秋姐，太贵重了！不用这样的……”

“要的。”苏晚秋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你现在是咱们苏家未过门的媳妇，代表的是苏家的脸面。以后和朝阳在外贸集团工作，也需要几件体面的衣服。这不算什么，等你和朝阳结婚，姐再给你备份厚厚的大礼。”

看着苏晚秋真诚的目光，李晓芸不再推辞，眼圈微微发红：“晚秋姐，谢谢你……还有叔叔阿姨，都对我太好了。”

“傻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苏晚秋笑着捏捏她的脸。

当晚，苏晚秋和陈明辉留宿在渔村。躺在自己出嫁前的旧房间里，苏晚秋望着窗外熟悉的星空，久久没有睡意。

“在想朝阳和晓芸的事？”陈明辉轻声问，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嗯，”苏晚秋靠在他温暖的肩头，“感觉就像昨天，他还是个需要我护着的毛头小子，转眼就要组建自己的家庭了。时间真是奇妙。”

“他们很般配，也很有规划，是认真考虑未来的。”陈明辉理性地分析，语气里带着安慰，“晓芸沉稳，朝阳有冲劲，互补又能互相扶持。我们能做的，就是祝福和支持。”

“我知道。”苏晚秋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就是有点‘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而且，爸妈是真的老了，今天妈说舍不得的时候，我鼻子都酸了。”

“所以我们要常回来。”陈明辉握紧她的手，“新厂房那边步入正轨后，你的时间也能更灵活些。爸妈这边，有我呢。”

苏晚秋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想，除了常规的礼物，送他们一套我亲自设计的衣服吧，从面料到做工都用最好的，算是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一点心意。”

“这个主意好，有意义。”陈明辉表示赞同，“需要我帮你找什么特殊面料吗？”

“暂时不用，李叔叔这次送的蚕丝和棉花就非常好，是份心意十足的好料子。我回去就和妈商量一下款式，她手艺好，正好可以一起完成。”苏晚秋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设计图，既要符合朝阳和晓芸的年纪气质，又要蕴含美好的寓意。

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橙红色，车子行驶在回渔村的路上。苏晚秋望着窗外，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而家的温暖和新的期盼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生活的画卷就是这样，既有事业上拼搏奋进的浓墨重彩，也有家庭里温情脉脉的细腻笔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无比珍惜的当下。

简单的话语，却带着沉甸甸的承诺。苏晚秋心中暖流淌过，那些关于商场争斗、暗中黑手的忧虑，在这一刻被家的温情悄然抚平。她闭上眼，听着窗外隐约的海浪声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渐渐沉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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