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局中之局
夜风穿过喧闹的街巷，带着油腻的暖意，吹拂在三人凝固的脸上。
那张薄薄的、印着劣质广告的纸条，此刻静静地躺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却仿佛拥有千钧之重，将周围所有的嘈杂与喧嚣都死死压了下去。
路承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大脑这台精密的计算器在瞬间过载，几乎要冒出青烟。
屠宰场。
鬼叔。
两个截然不同的地点，两个神秘莫测的代号，像两颗凭空出现的、轨道完全相悖的行星，悍然撞进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逻辑模型，将其撞得粉碎。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工程师面对无法解析的乱码时的烦躁与困惑，“陷阱？那这个鬼叔又是谁？是敌是友？”
江卫国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两根粗糙的手指，拈起了那张纸条，将其凑到眼前，仿佛在研究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反而泛起了一丝棋手发现棋局出现精妙变招时的、饶有兴味的亮光。
“路工，你看。”
他将纸条转向路承舟，“这字，写得很有力。下笔干脆，转折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写字的人，性格也必然如此。”
他顿了顿，又将纸条翻了过来，指着背面的香烟广告。
“更重要的是，这张纸，是本地最常见的三流烟厂出的‘红棉’牌香烟的包装纸。这种纸，满大街都是，就算被人捡到，也查不出任何源头。”
路承舟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分析弄得愈发烦躁：“现在是研究书法和造纸工艺的时候吗？我们可能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不，这很重要。”
江卫国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说明，给我们递纸条的这股势力，比豪哥那伙人，要专业得多，也谨慎得多。”
他缓缓将纸条在指尖揉成一团，那双看似昏花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豪哥那伙人，是摆在明面上的狼。他们张牙舞爪，用最直接的暴力与威胁来捕食。而这个‘鬼叔’，则是藏在暗处的蛇。他不出声，不露形，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你递上致命的毒信。”
江卫国的这番比喻，让路承舟浑身一凛。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好人与一个坏人的选择题。
这是在两头猛兽之间，选择一个作为交易对象的生死局！
“那我们怎么办？”
路承舟追问道，“相信这条蛇的话，去码头？”
“不。”
江卫国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我们谁也不信。”
他站起身，将几张零钱拍在桌上，那动作仿佛不是在结账，而是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三人依旧沉默。
但与来时不同，此刻的沉默中，少了几分对未知的茫然，多了几分风暴来临前的凝重。
路承舟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推演接下来的每一种可能，却发现每一个选择都通向一个死胡同。
而江卫国，则像一头在自家林地里巡视的老虎，步履沉稳，气息内敛，仿佛已经将整片危机四伏的丛林，都纳入了自己的掌控。
回到那间潮湿狭小的旅社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江卫国没有开灯，黑暗让人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孟山，”
他首先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递纸条的那个人，你怎么看？”
一直如同影子的孟山，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
“手上，有茧。虎口，食指。是枪茧。”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走路下盘很稳，步距一致。受过专业训练，不是街头混混。”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路承舟耳边炸响！
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孟山却在短短几秒的擦身而过中，捕捉到了如此致命的细节！
“果然。”
江卫国似乎对此毫不意外，他缓缓点头，“看来，这位鬼叔的实力，远在我们的预料之上。他不仅知道我们和豪哥接触了，甚至连我们住在哪，恐怕都一清二楚。”
一股寒意，顺着路承舟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他们自以为是猎人，却没想到，从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是别人瞄准镜里的猎物。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完全被动了？”
路承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不。”
江卫国缓缓吐出一个字，否定了他的判断。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俯瞰着这座在夜色中光怪陆离的城市，声音里透出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恰恰相反。从这张纸条出现的那一刻起，主动权，才真正回到了我们手上。”
他转过身，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路工，你想想。鬼叔为什么要给我们递纸条？他可以直接找上门，也可以坐山观虎斗，等我们被豪哥的人剁碎了喂鱼。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提醒我们？”
路承舟的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因为……他想要我们手里的钱！他不想这笔生意被豪哥抢走！”
“没错！”
江卫国一拍手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这两条蛇，盯上了同一只兔子。他们彼此之间，也是竞争者，甚至是死敌！”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两条蛇之间选一条。而是要让这两条蛇，为了争夺我们这只‘兔子’，先自己斗起来！”
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彻底颠覆了路承舟的思维定式。
他呆呆地看着江卫国，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漩涡中心，再搅动风云，引爆两股更强大的势力，这需要何等的胆魄与智谋！
“具体怎么做？”
路承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那是被巨大风险刺激出的兴奋。
江卫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此行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枭雄的豪迈，有猎人的狡诈，更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绝对的自信。
“很简单。”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豪哥那边，我们照常赴约。”
“什么？”
路承舟失声叫道，“那不是去送死吗？”
“谁说我们要进那个罐头厂了？”
江卫国反问，“我们只需要让他以为，我们正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
他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鬼叔这边，我们也要见。但不是去他指定的码头，更不是现在就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们要让他知道，我们收到了他的‘善意’，但我们这只兔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他想怎么摆布，就能怎么摆布的。”
“我们要让他，也跟着急起来。”
江卫国缓缓踱步，整个计划在他脑中已然成型，清晰无比。
“从明天开始，我们什么都不做。”
“我们就像真正的、初来乍到的北方商人一样，去逛街，去购物，去领略南国风光。我们要让所有盯着我们的眼睛都看到，我们很有钱，我们很多疑，我们也很愚蠢。”
“我们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水下的狼和蛇，都看不清我们的下一步。”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路承舟和孟山，声音斩钉截铁。
“三天后，就是决战之时。我们要在那座‘屠宰场’之外，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全新的战场！”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6066/11110822.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