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控制林府

声不高，却把人声压成一层更低的嗡。码头的另一头，三面不带字的大旗同时落下，旗后露出整列甲士，甲面罩麻，刀柄包布，不耀光，只见沉色。

为首一人跨前一步，手执符牌，沉声一喝，“封口。”

声音落地，数十名兵士像水一样流入港面要道，先封边，再封心。石阶下两只鼓同时起点，节拍和灯楼相扣。市舶司那边的侧门哐地一声合上，梁红雨的令旗从门后露出半寸，旗角垂着不动。

“封二门，留一门。”她的声音从人群背后掠过，“验人，验票，验封。”

林家护行的三组人正要随礼仪退回，忽见官军从仓屋、油棚、鼓楼影子里起身成列，五步一人，十步一长。

林家护行头迈前半步，正要开口，前领的军官已经抬手，长袖一甩，露出一块黑底白文的牙牌。

“秋防营务，奉枢密院令，临时封港。”

林彬眉心一跳，侧目看林杞。林杞还没开口，市舶司方向鼓点一转，鼓声像把一条线从岸边拽到水心。

外弯处，几只不起眼的走舸无声无息地横开，像在白水上画了一道淡淡的曲线，随后，一圈更大的影子在外层合拢，有风，却不响。

“这是……”林彬喉结动了动。

“秋防。”林杞压着声音，笑意却收不回去，“手续得走，你别慌。”

他话未落，街口忽然涌出两列甲士，前列持短戟，后列举弩。为首的是一名披淡色披风的中年官员，头戴乌纱，腰悬诏袋，步子不急不缓，行至案前，拱手而立，目无表情。

“林家主在否。”

“在。”林杞转身迎上，笑里带稳，“秋防大人辛苦，今日出舶，按例验册，我们配合。”

“非但验册。”那官员抬手，袖中飞出一角白绫，随即展开。白绫之上，三方印玺交叠，墨色新沉。官员低沉开口，字句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东南沿海秋季巡防，查海舶护行之弊，近因泉州林氏与蕃舶之徒交通，劫掠官舶，侵扰税课，扰乱海疆。”

“今命枢密院会同市舶司、巡检司、提刑司，封仓、封港、封账，拿要犯，缉党羽。违命者，以军令行。”

人群像被按住的水，忽然不动。林杞的笑意在嘴角停了一瞬，随后向上挪了挪，声音依旧平。

“大人，此言过激。林家在市舶司有册有籍，护行有名有号，何来劫掠之说。”

“文书在此。”官员并不看他，转腕将一份执掌文榜递给随从，随从趋前，放在临时搭起的案上，压以镇纸。

“按令行事。封库，封号，封印，封宅。”

四个封字落下，四路兵同时动。港面两侧，带封泥的文吏穿插入人群，胸前挂着小木匣，匣中摆满红印泥与封札。

第一道红条先贴在林家仓门，第二道封在护行器具之匣，第三道封在灯号账册之夹。每一道封下，文吏都要当众宣一遍号头与时刻，跟随的抄录吏立刻执笔记账。

“林家仓，辰时三刻封，一封。灯楼账，辰时四刻封，一封。护行器具，巳初一刻封，一封。”

每一声宣，鼓上一点。鼓声越敲越低，越敲越沉，像有人在水底绷着一根线。

林彬想上前一步，被两名甲士交叉的戟锋拦住。他收了那股冲劲，换作拱手，压低声音。

“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公务在前。”那官员看也不看他，“请回。”

码头尽头，一队兵马如潮涌进林府外门。林府门钉闪亮，门上林宅二字刚经人擦过，映出白光。领兵的校尉抬手，一面小旗挑起又落下，四名兵士上前，卸门栓，推门入。内院惊呼未起，便被喝声压住。

“内外人等，听令。内库封，自今刻起，诸人不得出入。家丁止步，器械入匣，违者以抗令论。”

执事慌忙迎上，手里的账册差点掉地。校尉亮出手令，执事一把接住，眼前发黑。手令上大字不过四个：查封林宅。

小字密密，条分缕析，三处内院先封，二处外库后封，妇孺暂安，老人外迁。每一条后都写着两个字：按刻。

后门处，两个意图偷跑的小厮刚探出头，就被立在影里的兵士无声按住。兵士不打骂，只把人往院里一推，低声一句。

“回。”

林杞在港口这头看着林宅那边旗影交错，脸上的笑终于收没了。他吸了一口气，拱手，语气很稳。

“大人，林家无意抗命。请允我回宅协调账册封存。仓内货皆有籍有簿，粗暴封缚，损坏难赔。”

“章程之外，尚有军令。”梁红雨点在军令二字上，随后看向文吏，“按三封六验，照章行。”

“是。”

林彬忍不住了，向前半步，低声急语。

“梁梁军，贾家的船已出。若封港封仓，交接延误，损失巨大。”

梁红雨看他一眼，“白日走白，遇雾退一步。军令有云，秋防为先。若因此损失，按章后议。”

她的语气不高不低，既没有刁难，也没有一丝可钻的缝。林彬咬了咬牙，退回一步，不再言。

港面另一头，市舶司的牌子下已经搭起临时验舶台。文吏持册，兵士持戟，渔船、商船一本一本验过，不许出，不许入。

有人要强行闯出，被外圈的重舸用铁链轻轻一勾，船头一歪，失了舵，乖乖退回。旁观的十数名商客脸上都挂着笑，笑里却有惊，惊里又藏着一种不敢言的庆幸。

“早封早好。”

“免得风浪一来，连命都没。”

贾家的两名随行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目不斜视。鼓点一合一分，他们的手指在袖里轻轻动了动，像在数一个与别人无关的节拍。外弯那边，小舟换旗，一短一长，随后按下。魏庄立在船尾，抬眸看了一眼岸线，淡淡开口，“按刻。”

“按刻。”船上三组护行不为所动，仍旧照定例换位。贾仲衡把视线在岸与海之间停留了一息，转身入舱，竹夹落在案上，手指轻轻按了按封泥边。

岸上，执事已被允许回府。林宅里，封条像一条条干净的红线，从门楣垂到门扇，再压到锁眼上。

老仆被安排坐在侧院门里，一位女医把脉，另有两名女官持册记名。孩童哭了几声，便被母亲抱紧，哭声很快收了，“不要怕。”

女官低声，“一阵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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