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面圣

“沈嘉言条理密、文法正，补短处不躲。程允中见识活、落笔快，能把复杂事拆开做。三人皆入翰林待诏听用，按才授任，不许虚名绕项。”

礼部应诺，记司飞快落笔。几位年轻官员相视，眼底带着抑不住的亮。

前三甲在内侍引领下自殿侧出列，衣襟收束，神色各异却都稳。殿中一时无声，连风穿过柱廊的细响都清清楚楚。

“过来。”赵桓抬眼，语气平常，“站定就好，不必拘泥。”

三人依次行礼。张拭抬头时，眼里那点光收得极稳。沈嘉言神情端正，像一本刚合上的簿册。程允中略显年轻，呼吸压得很匀。

“先说你们三个听清楚。”赵桓看着他们，“今日不是封赏，是分工。能不能把名字立住，靠后面的活。”

“明白。”

“张拭。”赵桓点到名，“你留在京里，进翰林，先随胡宏，把朝中文书与文化典籍的修编做起来。考程、礼制、律令的交叉处，先理出一套清单。三个月，我要看到阶段成果，不要空话。”

“谨遵。”

“你写卷时立纲清楚，敢取舍。进了衙门，照样把字写清，把责写清。记住，不是做注脚，是做标准。胡学士在旁，遇见拿不准的，问。但问过就定，定了就落地。”

“谨记。”

“沈嘉言。”赵桓转向第二人，“你条理密，文法正，且肯补短处。派你去外地做官，先从基层走起。赴扬州任知县，民生、税簿、河务三件，挑一件做深，三月一报，半年复盘。不要摆姿态，先把账做实。”

“臣领命。”

“到了地方，记两句。第一句，听得见再说话。第二句，看得懂再动手。百姓不是纸面上的数字，是要活的。”

“谨记。”

“程允中。”赵桓看向第三人，“你见识活，拆事快。去泉州，任判官，配合市舶司海外事务署，把新章程跑起来。你擅长把复杂事拆开做，就先从一个岸段、一个配额、一个货类开始。能跑通一条线，比在纸上画十条强。”

“臣遵命。”

“泉州那边旧例多，新章多。你记住，不是去破人，而是去立章。章立住了，再谈扩。”

“谨记。”

赵桓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声音压稳了一寸。

“再说一遍寄语，三人都记。不许演。遇事先稳队，再讲功。不许拖。能定的事，当日有回音，不能定的，写明原因与期限。不许躲。该你扛的事，别推给下属。扛不住，先报，再求援。”

“谨遵。”

“还有一条。”赵桓顿了顿，“从今日起，有人要捧你们，你们自己先躲开半步。谁要因为你们的名头越级插手，御史台记名，我这边罚人。你们只把手头事做扎实。”

“明白。”

胡宏在侧拱手。

“胡学士，张拭归你统筹。”

“臣领命。”胡宏看向张拭，“先把目录立起来，文献分层，交叉处我来压。三日后见初稿。”

“谨遵。”

李纲也出列一步。

“沈嘉言赴任之前，礼部给他开两天班，把扬州当下要务与各司联系人梳一遍，别让他空着手去。”

“臣记下。”李纲应声。

“程允中那边，市舶司、工部、兵部各出一人对接。”赵桓补了一句，“他去跑线，不用背厚文牒，一张工作单够了。”

“遵命。”三人再次行礼，各应其辞。赵桓抬手，语气放缓。

“恭喜只是开头。你们的名在榜上，人还没立住。回去之后，先把床脚垫稳，把桌面擦干净，把每一件小事按时做。你们能把小事做满，才撑得住大事。”

“谨记。”

“去吧。张拭留一刻，其余两位去外阁领文书，今日起程前准备，三日内出发。到了地方，第一封信不要报功，报问题。”

“遵旨。”

沈嘉言与程允中退下，脚步干脆。张拭留在殿前。赵桓看他一眼。

“你这回的卷子，立得住。”

“是同门与老师平日教诲，弟子蒙福。”

“别把功劳往外推得太干净。”赵桓笑了一点，“以后写东西，少两句好听话，多两条可执行。你和胡学士把文化典籍修编做起来，不是为了摆在架上，是要让人拿来用。”

“谨记。”

“去吧。今日回宫署，明日进翰林，第三日上第一份修编目录。遇到争议，先记在纸上，不要在嘴上吵。”

“谨遵。”

张拭退出。殿中气息松了一线，诸司也都心照。礼部传旨官高声复诵任命，鼓声应节，班列振衣，再次肃立。

“诸位。”赵桓把落尾的话压清，“今年科举，文武两路。规矩立住，风气起了头。不是说以后不会出错，是说以后错了也能按章纠。这就够。”

“此番结果，朕满意。若有人还想走旧路，今日说在前头，别试。”

“谨遵。”

朝列里有人低声笑了一下，带着松快的劲。胡宏侧过身，与李纲目光一触，彼此点了点头。有人轻声道恭喜，有人小声说可用，有人只把手里记名簿收拢，心里把三个名字记牢。

散朝鼓起，殿门外光线清亮。各司分头去做应做的事，外放的两位去外阁收文书，城门口的马队已经就位。

翰林一隅收拾了书案，空出来的位置摆好笔墨，等张拭落座。市舶司的对接名单从早上起就挂在墙上，旁边钉着一条简短的条子，写的是约见时间与地点。

这年的科举到此收官。没有喧闹的花架子，也没有虚头巴脑的辞令。君臣心里都有数，风向正了，路才好走。

宫城风过，旌尾轻轻一摆，像把这件事按进了朝廷的日常里。

午门外天色正亮，散朝的人群松了口气，礼部的小官笑着同同僚约茶，翰林那边有人低声说今晚请客。话还没落，一道急促的脚步从御道尽头直奔而来，海腥气和湿冷随人影扑到阶前。

内侍抬手拦了一瞬，见是急信，立刻侧身让开。来人膝行到前，双手高举海青色封套，声音发紧。

“泉州急报。”

笑声像被收走了一样，殿阶下瞬间安静。

赵桓接过，指尖在封口上一按，视线在几行字上飞过，眉峰微沉，但没有半分慌乱。

“说。”

内侍压低声音复述。

“今晨三更后，市舶司第二批出海布货队在外湾以东遭黑帆围逼。三船编队，一前二后。首船被登，尾船点火求援，中船弃货脱围，已折返。护行灯曾亮，随后熄灭，疑被扰乱。港口已收报，正在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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