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纷纷喝彩

第五刀不求再开大缝，只是把裂口沿着木纹拓宽，收刀时刀尖朝地，不晾锋。

“知道称斤两。”赵桓的语气淡，却落得重。

第六个动作是转身换向，按规矩要在不移后脚的情况下回身三十度。他先把肩胛窝里那口气吐干净，腰眼带着刀背一提，人像一个轴心，刀像一轮大扇，呼地从他身侧掠过，半截刀背擦着他的战袍，发出一声很轻的风响。

那一下，许多大臣没忍住，掌心里还是拍出了声。

“这一转，教范里能画。”礼部官员压低了声音，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

“别乱。”御史台轻咳一声，提醒场内规矩。可就算提醒，台下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声“好”。

陌刀段落收束，他没有耍花架，收刀的路子规规矩矩，刀尖先落地，刀背贴胫，双手在柄上轻轻一叠，整柄陌刀安安稳稳放回器架。他拱手，步点不乱，转身去了第二位。

刀盾。司秤官报重，阔背钢刀二十八斤，牛皮圆盾十六斤。他没换更轻的，只是换了握法。

第一步不是冲，先把盾沿斜起来搭住肩，刀从盾阴里探出两指宽，前压三步，每一步落地都把脚掌从外侧滚过，用的是最省力的走法。

第二步旗语忽变，要求横向错位，他不急，盾背一推，刀便绕着盾沿划了一个短小的弧，像从一堵墙后面伸出来。

“他用盾的方式是给人留下。”宗泽笑了，“不是自己占位，是给身后开门。”

第三步强冲。一般人这时会顶硬肩，他没有，肩一沉，盾沿下切，脚下半步敛，刀背贴着盾缘压出去，像翻一页厚纸。

假想兵可以在他背后顺着盾阴穿过。收势时他把刀尖朝下，盾沿贴膝，不晾刃，不立锋。兵部记名吏看得飞快，旁注里多了一行小字攻而护，护不碍攻。

“知道照顾别人。”赵桓开口，“不是只管自己帅。”

第三位陌刀接短兵。重器后转轻器，最容易失手在心先轻。

他没轻。短兵一入手，第一破点取近点，第二破点顺位，第三破点原本按图要取喉，他却临时改取腕枢，因为木人肩枢那一侧的转速微快，喉口位置在那一息半里是个虚点。

他不赌虚，拿实。第四破点他才斜切喉口，三息里连四破，没有一刀是在赌。

“判断像算账。”宗泽把算度两字点重，“不是赌桌。”

木人巷。十具木桩转速快了一档，风像是在巷子里拧成了绳。他上巷前把呼吸拆成四小口，进巷时把上身侧到极窄的一条线，左肩先入，右肩贴桩，脚下不是直对直的走，而是像写一串撇捺。

第三桩刚过他忽然减了一丝步速，让身后虚位能填进来，他自己则在第五桩的空当里微微一转，肩胛贴桩过去。

出巷时他没有大喘，只把下颌轻轻往内收，像把一口气挂在喉尖上，不让它散。

“这叫会在人堆里活着走。”御史台的记录官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自嘲一笑，又赶紧低头写。

最后一位负重折返。沙袋四十斤，木段五十斤，障墙高八尺。司秤官报数，周围再次静下去。

他先背沙，再抱木。背沙时他没用死肩，把沙袋放低到腰线，双臂环住，步子像摆陀，稳而均。

越壕时他不是猛跳，而是先试了半步，估了壕宽，第二步才起，落地时膝盖微微弯，借弧卸力。翻墙那一下，许多大臣下意识屏了气。

他双手握边，先把木段递上去，腿一蹬，人借木的势翻过去。落地时木段没砸他，沙袋也没歪。

折返的十步里，他把呼吸拆成三小段，每一段都刚好落在步点上，像给自己敲鼓。

台下一片低低的惊叹，没谁敢大声，可那股子热还是从四面八方涌起来。礼部官员忍不住碰了碰旁边的人，压着嗓子：“这才是教范。”

“他把重器当活器。”宗泽的笔在名册上走得极快，“不是硬抗，是讲理。”

赵桓一直没说话，直到他把最后一步走完，才把茶盏放下：“重器见性子。性子稳，器械就听话。”

“是。”宗泽笑，“重器下面，人的心里最没地方藏。”

场中鼓点忽然一顿，岳飞抬手，示意加码。最后一个小环节，临时换靶。

陌刀位挂上半湿半干的复合靶，刀盾位的圆木从正前随机滚到侧前，短兵位木人加快转速，木人巷里有一桩在随机停顿。

这个加码不是针对谁，前几组都碰上过某一两项。他站在原地，像是把四处的风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看他是不是还能活。”宗泽把活字又写了一遍。

他没问，也没看裁判。陌刀位先动。半湿半干最难，他不求一刀切二者。第一刀落在干面边缘，第二刀吃进湿面，第三刀反切回干面，三刀像三句短话，每句都有它要表达的意思。

刀背落下的每一个点都像他手心里那张看不见的尺子量过，精到一点不差。

刀盾位的圆木滚到侧前，他不去硬撞，盾沿下切，刀背上托，把圆木顺势送着滚过去，第三步冲阵时他把步子略放慢，让身后的假想位能从他刚刚送过的空当穿过。

短兵位木人转速加快，他第一破点直接弃掉一个很诱人的肩位，取了更安全的腕枢，第二破点从肘后绕入，第三破点只留了个试探，没冒进。

木人巷那桩随机停顿，他碰上了。他没有愣，肩胛一收，脚下一个小小的半滑步，人从停住的桩和下一桩之间那条细缝滑过去，像把自己平放进去了，又直起来。

那一刻，场子里真忍不住了。兵部里几个老资格的将佐掌心一热，一串好从不同方位压着嗓子冒出来。

御史台也不再清嗓提醒，反而在人群的呼声里低头把字写快了些。礼部官员转过头，对身侧两位轻声道：“这份卷，当教范。”

“不是表演，是正经活儿。”赵桓的声线依旧不高，却盖住了台前的热，“把字写清。”

宗泽笔落如雨：“稳，准，明，活，带队，称斤两，知取舍，改得及，借结构，知己善变，攻护两全，续航好，礼。”最后，他在旁注多添了四个字，笔锋深到纸背：“可当骨干。”

赵孟中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没有仰头，也没有环视四周，只是把手上的汗在裤侧轻擦了一下，整束衣角，对着台前拱手。

那一拱干净，没有自得，也没有谦卑，像是把一件本该做好的事收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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