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协助调查

慈济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垂眼端起茶盏，指尖在瓷壁上轻轻摩挲，似乎在斟酌措辞。禅房外风声拂过松枝，低低作响，像是在催他答话。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宋子玉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直白的分量。

“大人问得直接，贫僧也就不拐弯了。”

“这事……的确棘手。”

他把茶盏放下，轻轻一声脆响，“且不说三教司如今没这么多能用的人手，就算真有，你若大张旗鼓地去查地方那些大寺庙，人家也不是吃素的。”

“报恩寺、千佛寺这样的所在，香火钱养的僧众、护院、门人，有的是耳目。你的人还没出城门，消息就传进庙里去了。”

“到那时，你见到的，是他们摆出来的账，田契整整齐齐，香火干干净净，地里麦穗长得比佛祖还慈悲。”

他微微一笑，笑意里却无半分愉快，“你若真信了，等于替人家洗账；你若不信，又得罪人，还落个不讲规矩的名声。”

宋子玉沉默着听完，手指轻敲案面，神色不动，却显然心里认同这话。

慈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更要命的是，若你一开始就拿刀子硬劈，别说寺里防备，你这边的人也要背上压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打听你查什么、怎么查、查完要做什么文章了。”

“这种局面，大人心里该是比我更清楚。”

禅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茶香袅袅。

宋子玉沉吟片刻，眉心渐渐拧起，语气压得很低，却带着几分锋利：“那大师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放下不查了？”

他背脊微微前倾，像是一柄收鞘未出的刀，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逼人的硬度：“皇上既将这刀交到我手上，哪怕前面是铁板，我也得敲出个响声来。”

慈济微微一笑，却带着几分冷意：“放下？怎么可能放下。”

他的目光从容而笃定：“皇上既然将这事交给你，就是天意，也是机缘。咱们佛门这些年，表面香火鼎盛，实际上污泥暗涌。有人借佛门之名，敛取钱财，暗通权贵。

有人收纳恶徒、包庇犯官，甚至将寺院当作自家产业，这些人，才是败类。若能借朝廷这次整顿的机会，将这些败类彻底揪出去，不仅是朝廷之利，也是佛门的自净之功。”

他顿了顿，抬眼与宋子玉对视，眼神里多了几分锋利：“大人，我等一心向佛之人，讲的是六根清净。但清净不是关门念经，脚下的水一旦浑了，再好的莲花也要烂根。若是此时还想着护短，那就是自掘坟墓。”

宋子玉沉默着，茶盏里的水面微微晃动。他明白慈济的话背后，不只是表态，而是实打实地在递一个台阶，也递一份赌注。

慈济接着道：“所以，调查不能停，也绝不能放弃。这是皇上亲自看重的事，是你我都该全力以赴的事。朝廷要整顿教化，佛门就该先亮出态度，否则，外界的流言一天也消不掉。”

“只是……”他微微压低了声音，“正面硬查，八成会是竹篮打水。要想真查到东西，就得另换法子。”

宋子玉微微颔首，像是在等他继续说。

慈济道：“大人若愿意，大报恩寺可以做个头。你要查账，我们开卷；你要查地契，我们奉上；你要问人，尽管问。

但你也要明白，败类不光在佛门里，士族、豪强、地方官……他们早就把手伸进来。动了一个庙，可能就扯到一串人。”

宋子玉低低一笑，眼神如刀锋般寒：“我当然知道。可这事既然皇上托了我，就算前路荆棘满地，我也得走下去。”

慈济闻言，合掌颔首：“如此，贫僧心安。佛门清净之地，不该被败类玷污。若真能一刀切下去，哪怕会痛，也比烂在里头好得多。”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有一层无声的默契。

宋子玉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笃定：“大师放心，这刀我会落下，但绝不会乱砍。查的是账，不是信仰；除的是恶僧，不是修行。”

慈济笑了，笑意中带着一丝释然：“如此甚好。贫僧以大报恩寺之名应你，这场事，我们不做旁观之人。”

窗外的晨光正盛，禅房里炉火噼啪作响，像是为这段对话落下了一记重而稳的印章。

慈济的笑意在茶雾里淡了几分，随之换成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忽然问道：“大人，可相信贫僧……以及整个大报恩寺？”

宋子玉微微一愣，随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语气不急不缓：“连皇上都信你们，我宋子玉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说到这儿，他放下茶盏，稍稍往前倾了些，眼神透出探究：“大师何出此问？”

慈济双手合十，垂目片刻，才抬头道：“既然大人信，那贫僧便多说几句。大报恩寺，不只是京畿一座庙，它与各地有往来香火，有同门法脉，也有旧年同修之情。若朝廷真要查各大寺庙，我们……或许能帮三教司铺一条路。”

宋子玉眉头微蹙，隐约听出话中别意：“大师是说……协助调查？”

“正是。”慈济语气平和，却有几分笃定，“三教司若直接派官员下去，不免引人防备，许多地方未必肯开门。但若是由佛门中人与之同行，名义上是同门互访，实则替大人探底摸清，阻力会小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沉稳：“佛门自有佛门的规矩，许多尘封的账和隐蔽的事，外人是摸不着的。可若是自家人来查，配合得好，能看到的，比你派十个巡检去都多。”

宋子玉听到这里，轻轻敲了下案几，目光微眯：“听起来确实比硬闯要顺当……只是，大师这番话，不像是临时起意。”

慈济微微一笑：“大人说得没错。贫僧这些年，看着各地佛门的乱象，也知有些人披着袈裟做的事，连俗人都不敢干。若能借此机会清一清，佛门自会受益。只是这事须得有个稳妥法子，不能惊了蛇。”

宋子玉沉吟片刻，目光带着几分试探：“所以，大师是打算……派自己的人，混在三教司的队伍里？”

“或者说……”慈济微微抬手，示意对方不必急着下结论，“三教司可以定名单，我们来安排合适的人，以信众、僧侣、香客的身份，随行或先行探访。查账、访人、看田契，先走一遍，再把线索交给你们，等你们出手时，就有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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