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大师这是重礼啊

门外应声传来一声是，年轻僧人步履轻盈，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紫檀木盒走入室中，双手奉上，退立在侧。

慧能接过，双手轻轻掀开匣盖，露出里面那一支静静躺着的玉如意。

整支如意通体温润，洁白如脂，隐隐泛着荧光，如意头雕刻着祥云图案，简而不俗。最妙的是，如意柄上镌刻着三字，愿随心，字法古拙，乃名家所篆，一看便非凡物。

慧能轻声道：“此物乃是两年前南海陆家，便是那位在广州有九座商行的陆掌柜，来寺进香时所赠。说是为他亡妻祈愿，请我寺供奉香案前，求得安宁。”

“贫僧素日并不藏重物，但此物质地温润、形意俱佳，观之使人心定，便留至今。”

他看着万安，缓缓道：“今晚府君登山，解千佛寺之困，护一方清净，贫僧本就无以为报。此如意，今日便赠与府君，权作随心之意，万事无碍，百政随心。”

说到这儿，他轻轻将木匣推了过去。

这一推，不急不缓，不重不轻，却如一记落子，沉稳地将今日这盘人情棋彻底收定。

万安本还笑着，但当目光落在那支玉如意上时，笑容明显顿了一顿。

他不是行家，但身为地方父母官这么多年，什么是真货，什么是假面子，一眼便能看明白。

这如意的材质、雕工、来历，再加上慧能轻描淡写的陆家背景，哪怕是进京送给六部尚书，也不会失礼。

他目光微微动了一下，语气却仍保持轻松：“大师这是……重礼啊。”

慧能双手合十，语气依旧温文：“不为重，只为诚。”

“咱们佛门讲因果，此物是因，你今夜所言所诺，是果。佛门之中，有舍，方有得。”

“再者……”他略顿了顿，“这如意本就在寺中供奉，非私人之物，赠予府君，是寺之信物，也是千佛寺与地方之间的一段缘契。”

听到这话，万安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位慧大师啊，果真不是寻常和尚。人情做得体面，话讲得周全，连这礼物都带了话头，一点也不让人不好接。

这不单是一份谢礼，更是一块令牌，谁要是动千佛寺，就得掂量掂量，是否敢在他万安眼皮子底下撒野。

他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如意，微微一叹：“我这府尹任上三年，来来去去收过不少礼，但像你慧大师这样送得有分寸、送得有讲究的……还真不多。”

“这如意，我收了。”他说得坦荡，“既是因果所成，我便不做伪人。只望千佛寺今后，仍能如今日这般稳、这般清，也不枉我替你们出声。”

慧能起身还礼，笑意温和却不失深意：“如此，贫僧替佛门，替信众，谢过府君。”

万安抱拳回礼，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怀中的玉如意上，眸中多了几分玩味与沉稳。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拂袖而起，吩咐随从准备下山。

片刻后，马车缓缓驶出千佛寺山门，夜色沉沉，风过松林，伴着偶尔几声虫鸣，一切归于寂静。

慧能站在台阶之上，目送车灯远去，许久没有动。

身后，觉明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步：“师父，咱们这边……算是稳了？”

慧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踏入庙门，声音不高，却沉得住气：“记着，世间哪有什么稳不稳的事。”

“只要咱们千佛寺还在人间，还在嵩山，就得讲人间的道理。与朝廷讲规矩，与百姓讲因果，与地方讲关系。”

他走入佛殿，抬手熄了香灯，回头轻声说：“万安不是神仙，他只是个地方官。但只要咱们让他觉得，千佛寺对他有利、有情、有分寸，那咱们这片香火，就绝对不会出事。”

“明白了吗？”

觉明点头：“弟子明白了。”

慧能回身，走入内殿，声音自门内传来：“这世道换了新皇，出了三教司，看起来风紧，其实讲的还是老道理，哪边顺手，哪边就留情。只要地方不乱，百姓安稳，朝廷就不会真下死手。”

他声音渐渐淡去：“咱们要做的，就是一直，顺手。”

与此同时。

临安，三教司左署，夜未央，灯火犹亮。

屋内陈设素淡，中央一张长桌，坐着六人，皆是新设三教司的官员。正中坐着的，便是这段时间被各方密切关注的新任三教司主持，宋子玉。

宋子玉三十出头，瘦削清俊，衣着整洁，气质冷静。他是朝中新贵，虽无显赫家世，却因才学过人，被赵桓亲点为主持三教之局。如今虽未显山露水，但背后却牵着一整套改革路线，是赵桓整顿地方教化的刀柄之一。

此时桌上摊开的是一张大图，绘着大宋境内主要佛寺、道观、书院的地理分布与登记薄册。

“你们看，这就是目前我们掌握的第一批名单。”宋子玉抬起手，语气不疾不徐。

“不过这些账册，多半是各地上报的，不足为信。”

他说到这，语气轻了一些，却带出一丝讥讽意味：“有些地方官，怕得罪人，只报香火数量，不报庙产；只写学堂规制，不写私授之事。”

“若我们真信了这些上来的材料，怕是连庙门在哪都摸不着。”

他抬头，目光扫过左右：“所以接下来，得动真格的了。”

右首一名文官顿了顿：“大人是说……派人下乡？”

“摸底。”宋子玉点头，语气干脆利落，“从洛阳、开封、嵩山三处为始，选三十家大寺、大观、大学堂，实地走访，查庙账、验地契、访民言。”

“尤其是那种近年香火暴涨、田产骤增的寺庙，一个都别落下。我们三教司要立规矩，就得先立威信。而立威信之前，就要先……”

他食指一敲案面，“知底细。”

“我们三教司要立规矩，就得先立威信。而立威信之前，就要先……”

宋子玉手指敲了敲案面，“知底细。”

话音刚落，左下角一位年约四旬、着紫衣的司员略一躬身开口：“大人，卑职有一策，是否可先令地方衙门上报一次详册？从香火规模、庙产地契，到僧徒人数，一并申报，若他们敢虚报错报，自会留下漏洞。”

此言一出，厅内顿了片刻。

但下一刻，右首另一人冷笑一声：“张司正此言倒也体面，可是你真觉得这些地方官会老老实实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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