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陈宫的野望

清晨的寒风，带着广场石板地的凉气，钻进高顺的衣甲缝隙。

他被卫兵带到广场的角落，一根石柱的阴影里。这里视野开阔，能将高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高台上，李峥和一众核心将领皆身着戎装，胸前佩戴着白花，神情肃穆。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前排，是数百名同样佩戴白花的男女老幼，他们的脸上，刻着失去亲人的悲恸。

高顺抱着双臂，冷漠地看着。

又是一场收买人心的戏。

他想。

兵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是天经地义。给几个抚恤钱，安抚家小，便是仁至义尽。如此兴师动众，将主帅与全城军民都聚于此地，不过是为了演给活人看罢了。

他等着，等着某个官员念一篇空洞的祭文，等着那些家属哭天抢地地上前领钱。

然而，高台之上，迟迟无人开口。

只有低沉的鼓声，三长两短，一遍又一遍地敲响，像在模仿一颗颗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当鼓声停歇，李峥走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稿子，只是从身旁的陈默手中，接过了一本厚厚的名册。

他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台下，声音不高，却通过某种法阵，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赤曦军，第一步兵营，队率，王大石。”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所有人时间，去记住这个名字。

“北境之战，为掩护同袍撤离，孤身断后，身中七箭，力竭而亡。年二十有三。”

李峥合上名册，抬起头。

“王大石！”

他高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王大石！”

台下的数千赤曦军将士，用尽全身的力气，齐声怒吼。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散了广场上空的寒意。

高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到，人群中，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在儿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高台。

李峥走下台阶，亲自迎了上去。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枚在晨光下闪着黄铜光泽的勋章，郑重地交到老妇人手中。

然后，他对着这位农妇，深深地，鞠了一躬。

“根据地，永远铭记他的牺牲。”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那枚冰冷的勋章，勋章上，刻着她儿子的名字。她浑浊的老眼里流下泪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峥直起身，回到台上，翻开了名册的第二页。

“第二步兵营，什长，李二牛。”

“李二牛！”数千人的怒吼，再次响彻云霄。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被李峥念出。

一段又一段短暂却壮烈的生平，被公之于众。

一次又一次，李峥走下高台，将钱袋与勋章，亲手交到那些家属的手中，再深深鞠躬。

高顺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抱在胸前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战死的弟兄。

那些跟着他冲锋陷阵，攻无不克，却连名字都未曾被人记起的陷阵营勇士。

他们死了，便死了。

运气好的，尸骨被同袍草草掩埋。运气不好的，就曝尸荒野，成了野狗的食粮。他们的家人，在遥远的家乡，或许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战死，还在苦苦地等待。

抚恤？

那是什么东西？

高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酸涩的，名为“嫉妒”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他嫉妒这些死去的赤曦军士兵。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领过自己丈夫的勋章后，没有立刻下台。

她抱着怀中尚在襁褓的婴儿，对着李峥，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

“委员长放心！”

“等俺娃长大了，俺还送他来当赤曦军！”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地，砸在了高顺的心墙之上。

那堵由“忠义”二字铸就的，坚不可摧的城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他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表演。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对待生命的态度。

他为之奋战，为之牺牲的那个旧世界，将士兵的命，视如草芥。

而他眼前的“赤贼”，却将他们的死，奉为整个集体的最高荣耀！

他所坚守的忠义，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

高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营房的。

他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片空白。

窗外的天光，从亮到暗，再从暗到亮。

他彻夜未眠。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徐州，下邳城。

夜色深沉，糜竺的府邸之内，一间密室的烛火，却亮到了天明。

糜竺将那封来自邺城的密信，在烛火上反复看了数十遍，每一个字都已烂熟于心。

他站起身，在密室中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凝重，时而振奋。

最终，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走到密室的一面墙壁前，伸手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按了三下。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道通往更深处的，漆黑的甬道。

“去，请奉先将军。”

他对守在甬道口的亲信，沉声说道。

“就说，糜竺有万金之利，不，有整个徐州，要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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