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风起于官渡
公元一九五年，秋。
官渡。
黄河南岸。
曹军的营盘，自官渡渡口向东西两侧铺开，连绵近百里。
从高空俯瞰，那是一片由无数黑色帐篷与玄色旌旗构成的压抑海洋，无边无际，吞噬了大地原有的颜色。
风在原野上呼啸。
无数面黑底金字的大旗被吹得笔直，发出猎猎的巨响。
最中央，是一面巨大的“曹”字帅旗，如同一只俯瞰天下的黑色巨眼。
在它的周围，“夏侯”、“曹仁”、“于禁”、“乐进”……一面面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尖武力的将旗，如同群星拱月般簇拥着，每一面旗下，都是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三十万大军汇聚于此，那股由杀戮、纪律和意志混合而成的铁血煞气，冲霄而起，甚至让天空的云层都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
巡逻的甲士队列表情冷漠，冰冷的铁甲在偶尔泄露的火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
整个大营，如同一头匍匐在黄河南岸的洪荒巨兽，沉默着，积蓄着力量，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跨过那条浑浊的河流，将北岸的一切彻底撕碎、吞噬。
……
黄河北岸。
同样的秋风，吹拂着另一面旗帜。
赤红色的“曦”字战旗，在风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
十万赤曦军主力，沿河列阵。
没有曹营那般铺天盖地的声势，却另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
军阵如刀削斧凿，横平竖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十万将士，在各自的战位上静立如松，沉默如山。
他们的甲胄制式统一，手中的兵器闪烁着同样冰冷的寒光。他们的脸上，有年轻的稚嫩，有中年的沧桑，也有老兵的沉稳，但他们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的平静与坚定。
这支军队，没有曹军那种百战老兵的骄横与煞气，却有一种源自信仰的、更加纯粹的力量。
他们不是为将领而战，不是为功名利禄而战。
他们身后的土地上，有他们刚刚分到的田地，有他们吃饱穿暖的家人，有他们正在学堂里读书的孩子。
他们，是为自己的一切而战。
这股意志汇聚在一起，让这十万人的军阵，不像一支军队，更像是一道准备抵御滔天洪水的堤坝，坚不可摧。
……
曹军，中军。
一座高达三丈的帅台上，灯火通明。
曹操身披精工打造的明光铠，手按腰间倚天剑的剑柄。
他没有看对岸那片沉默的军阵，而是俯瞰着自己脚下这片一望无际的钢铁森林。看着那无数攒动的人头，看着那如林的刀枪，他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霸气与自负。
这，是他耗费半生心血，打下来的基业。
这，是他匡扶汉室，扫平天下的资本！
在他的身后，站着荀彧、郭嘉、程昱等一众冠绝当世的谋主，也站着夏侯惇、曹仁等与他血脉相连的宗族大将。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一群人。
他们是旧秩序最坚定的守护者。
他们看着对岸那支与众不同的军队，眼中或有凝重，或有轻蔑，但更多的是一种维护自身阶级利益的本能敌意。
在他们看来，李峥和他的军队，不是一个争霸的对手，而是一种必须被彻底铲除的瘟疫。
……
赤曦军，将台。
这座将台，与曹操的帅台相比，显得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简陋。
李峥只着一身普通的黑色作训服，并未披甲。
冰冷的秋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的身形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如山岳般不可动摇。
他的目光，越过了脚下沉默的军阵，越过了奔腾的黄河，落在了对岸那片连绵的灯火之上。
那里，汇聚着这个旧世界最强大的力量。
那里，是他必须要凿沉的一艘旧船。
他的身后，站着陈宫、沮授，也站着高顺、张辽、赵云。
他们同样望着对岸，神情肃穆。他们都曾是旧世界的一员，甚至曾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此刻，他们却心甘情愿地站在这里，准备亲手将那个曾经养育过他们、也束缚过他们的世界，彻底埋葬。
因为，他们都在李峥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光明的未来。
……
一边，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汉室正统。
一边，是“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民革命。
一边，是延续了数百年的士族门阀秩序。
一边，是刚刚萌芽的、属于万千黎庶的全新世界。
两种主义，两种道路，两个世界的终极力量，在此刻，终于迎来了无法回避的正面碰撞。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军阀争霸。
这是决定未来数百年，这片土地上亿万生民命运的终极一战！
天际，第一缕晨曦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金色的光芒，如同利剑，撕开了天边的云层，洒在浑浊的黄河水面，映出粼粼波光。
咚——！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鼓声，毫无征兆地从曹军大营的中军帅台响起。
那声音，不响亮，却仿佛直接捶打在人的心脏上。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
仿佛是大地苏醒的心跳，仿佛是那头匍匐的洪荒巨兽，睁开了它的双眼。
数十里连营，在这鼓声中被瞬间唤醒！
呜——！
就在曹军鼓声达到顶点的瞬间，一声高亢、尖锐、充满了穿透力的号角，从赤曦军的阵中冲天而起！
那号角声，仿佛撕裂黎明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对一个新世界的无限憧憬，悍然迎向了那沉闷的鼓声。
呜——呜——呜——！
成百上千支号角同时吹响，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音浪！
鼓声与号角声，在宽阔的河面上空相遇、碰撞、交织。
它们没有互相抵消，反而激荡起更加狂暴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官渡原野。
河水，在这声音的交锋中，仿佛都停止了奔流。
风，也为之静止。
一场将决定未来数百年天下归属的史诗决战，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它那恢弘壮阔的帷幕！
（第二卷《冀州的风暴》，终）
（第三卷《中原问鼎》，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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