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圣女89—幻

又来了。

神格的恶意和意图明晃晃得可怕，完全就是直白地告诉天使：这是幻境，你要不要留下来。

留在这个最初的花园，美好的二人世界。

天使不自觉攥紧了手指，眼神幽深，身形稳如不可撼动的高山，然而内心又是什么样呢。

神侍说出了第二句台词，“虽然圣女已经不用再去大陆，但是起码的课程和礼仪还是要学的呀。”

泰兰德尔眼神微动。

不用去大陆……

神侍又无奈地叹气，“您如果允许，这次的禁闭我会好好看管，圣女可没那么容易溜出来了，还要接受惩罚……”

神侍一句句话都在推着泰兰德尔落入圈套。

仿佛另一半神格的耳语：去吧，去吧，去看看你的小姑娘，去看看你的孩子，你的圣女，你唯一深爱之人……去吧，留在这，留在这！

泰兰德尔手中的长枪稍微滑落，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随即又被主人猛地握紧，挥砍————

神侍化作云雾消散。

恼人的耳语也消失了。

泰兰德尔神色如常地迈入圣堂，来到圣池边，脱下衣物走进去，直至微微荡漾的水面完全淹过发顶。

如果圣池有别的属性，例如检验晴欲，爱语，心情是否平静，那画面就很有趣了。

谁也不知道天使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不平静的陌生躁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泰兰德尔努力让自己抛开杂念。

但神格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泰兰大人——您是不是不爱我了？”

耳畔响起一阵轻微的风，而后是再熟稔不过的嗔怪。

泰兰德尔的心重重一跳，下意识睁开眼看去——

年幼的圣女不高兴地站在旁边，可爱地叉着腰小嘴撅起，眼里写满控诉，“您怎么不去救我呀！”

泰兰德尔哑然，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天使的恍惚和哑然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高估了自己的心性定力，高估了他爱中的无欲无私，低估了他对大陆的不满，低估了他内心对回到神殿的渴望。

即便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是幻象，这是假的，他的孩子此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这里……但泰兰德尔还是动摇了。

一瞬间，强烈的耻辱感盛满了这片圣池。

他怎么能动摇呢？

他应该早点把神格净化，然后去大陆寻找他的孩子。

而不是在这里，对着她昔日的身影如一个饥渴的信徒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无法挪开。

“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圣女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挠挠脸，低头打量自己，“您不会在怪我偷溜出来吧？！”

“怪不得不去接我呢，原来您真的想让我关禁闭。”

就连神态和小动作都和他的孩子一模一样。

大概是神格捕捉到他的疑惑，又在无声引诱：她可不是我捏造出来的，她就是你记忆里的她啊，她就是你的圣女本人，泰兰德尔，你舍得拒绝？忍心离开？

神格的低语如臭虫萦绕一般恼人，泰兰德尔心绪骤然不宁，爆发的强大神力掀起满池的圣水！

把旁边的金色小鸟浇透了。

圣女呆呆地叉腰站着，从头到脚都被泼了天使的洗澡水。

“泰兰大人……”圣女茫然困惑地出声，不知道抚育天使怎么发这么大火。

泰兰德尔回过神自己做了什么，懊恼地咬住唇，飞快地起身套上衣服，拿宽大柔软的浴巾给孩子擦擦。

他不是沉迷幻象，只是给孩子擦水，毕竟是他弄的，天使这么想着，心里的羞耻感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圣女乖乖站着，抖抖翅膀，有些小心地觑着天使的脸色，然后像只小团子一样凑过去，软软的脸颊蹭了蹭天使的胸口，“您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泰兰德尔摇摇头，“……没有，抱歉，我不是生你的气。”

圣女扬起笑脸，“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您都不会生我的气，但是我想帮您解决烦心事，如果我能帮忙的话，请一定告诉我呀。”

经历过两次失败的神格显然已经读穿了泰兰德尔的记忆，这种情况下圣女的反应都十分贴合。

泰兰德尔再一次失神，几句话如倾泻的山洪一般涌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没什么，我的孩子，去玩吧。”

泰兰德尔无法再和她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沉溺。

这不是捏造的虚假，这是真实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孩子啊，他如何抵挡？

圣女似乎不太想走，但想到什么，还是离开了。

泰兰德尔有几分颓然地低下眼睫，心情复杂到极点。

他不知道雾宁知晓这一切后会不会生气，明明她还活着就对着记忆里的圣女恋恋不舍……

不，肯定会生气，肯定。

天使做了角色调换，如果换成是他，只要想想就忍受不了！

如果真出现了雾宁沉溺记忆的情况，那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不幸陨落，魂飞湮灭。

只有这种情况，他才能允许他的孩子用虚幻对他为所欲为。

可是，可是……

泰兰德尔一时间无法处理自己的情绪和感情，茫然又莫名激动和痛苦。

是的，痛苦，泰兰德尔感到心灵上的痛苦。

这种情绪对天使来说实在太罕见了。

他内心像被一丝丝细线密密匝匝地裹紧收缩，在快要呼吸不过来心脏炸裂的临界点前停止。

于是他的心，他整个人都有种被包裹无法舒展的窒息感。

他想挣脱，却找不到办法。

泰兰德尔渴盼发泄，渴望一场酣畅淋漓哪怕遍体鳞伤的战斗，而不是独自站在空旷的圣堂里茫然无措！

那太无能了，太可悲了。

泰兰德尔缓缓闭上眼，再一次感受到无助。

这种无助，和发现圣女身边逐渐多出陪伴身影时一样。

他要怎么做，才能打破幻境？

毁了这一切吗？

那就毁了这一切吧。

战天使身形再度攀升，滔天战意让地面隐隐颤抖，羽翼掀起狂风。

吹倒了不远处的小小身影。

“哎哟！——”年幼只有几岁的圣女在风中被吹得连续翻跟头。

可她好像并不害怕，张开嘴哈哈大笑，又被呛了一嘴的风，叽里咕噜地滚远了。

泰兰德尔“……”

狂风静止了。

一场战斗消弭于无形。

“您刚才太厉害了！我以后能像您这么厉害吗？”

被吹得头发凌乱乱七八糟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问，如出一辙的鎏金眼瞳中写满兴奋好奇和崇拜。

泰兰德尔轻声允诺，“会的。”

“你会比我更厉害。”

圣女骄傲地挺起胸膛，又牵着高大抚育天使的衣袖指了指远处，“我发现一个秘密通道，您陪我探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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