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王徽的“火墙”与惨重的胜利
琼州，总督府，战时指挥部。
空气，凝固如铁。
墙上巨大的沙盘，已经被鲜血般的红色标记，渗透了大半。每一个红色标记，都代表着一支失联的巡逻队，或是一个被突破的哨站。
来自前线的电报，如同一片片夹杂着死亡气息的雪花，疯狂地涌入。
“……第三百户所，全员失联……”
“……火器无效！重复，火器无效！”
“……它们不是人！它们……啊！！”
“……张烈百户长……已被感染……他杀了……”
电文，往往在最关键的地方，戛然而停。但那戛然而止的沉默，却比任何文字，都更声嘶力竭地，诉说着前线的、彻底的崩溃。
指挥部里，所有的将领，都面如死灰。他们毕生引以为傲的军事常识，在这些支离破碎的、如同疯人呓语般的情报面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王徽，就站在这片风暴的中心。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在他的桌上，没有摆放兵法，只有一本薄薄的、用黑色硬牛皮做封面的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银线烙印的、简洁的“长城”徽记。
这是二十天前，林知节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上的东西。它的正式名称，是——《关于应对未知生物威胁的十七种紧急预案》。
王徽，缓缓地，翻开了这本，被他视若神明，又畏如蛇蝎的“圣经”。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一行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铅字。
【威胁特征识别：A-1，常规火器（铅弹）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威胁特征识别：B-3，可通过体液接触，实现快速感染，转化友方单位。】
【威胁特征识别：C-2，被转化单位，将保留部分生物特征，但完全丧失理智，攻击性极强。】
前线传来的、那些让所有将领都陷入混乱与恐惧的“噩耗”，在这本小册子里，却被一条条地，以一种仿佛解剖尸体般的、冷静到极点的逻辑，清晰地罗列了出来。
仿佛，他的老师，早已在千里之外，预演了今日，这场地狱。
当王徽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威胁等级判定】的章节，并将“A-1”、“B-3”、“C-2”这三个特征，全部确认后……
册子，自动，为他指向了那个，唯一的、血红色的最终预案。
【预案代号：焦土。】
【执行权限：战区最高指挥官。】
【核心战术：放弃点状固守，建立线性隔离带。以空间，换取时间。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感染源，向内陆扩散。】
王徽，缓缓地，合上了册子。
他抬起头，看向了墙上那巨大的地图。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已经彻底失控的登陆点，扫过那些，正在溃败、溃散、甚至，可能已经被大规模感染的、自己的士兵。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条，横亘在登陆点与内陆广袤平原之间的、天然的山脉与丛林地带。
那里，是琼州最后的、天然的屏障。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未与敌接触的二线部队，立刻后撤！放弃沿海所有据点，以‘黑石山-断马河’一线为基准，构筑第二道防线！”
“命令……工兵营，立刻，进入那片丛林地带！”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为之战栗的命令。
“携带所有猛火油、硫磺、以及……一切能烧的东西。”
“我要你们，在三个时辰之内，沿着山脉的走势，给我……点燃一道，长达三十里的……火墙！”
“总督大人！不可！”一名老将，失声惊呼，“火墙之内，还有我们至少三个百户所的弟兄！他们只是在溃退，他们……他们还有救啊！”
“没有救了。”
王徽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
“从他们被咬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弟兄’，而是即将孵化的‘感染源’。”
“我的任务，不是去救三百个人。而是，去救这道防线后面，那三百万，无辜的百姓。”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林知节在送他南下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徽，记住。未来，你会遇到很多，需要你用‘人性’去交换‘胜利’的时刻。不要犹豫，因为，当一个系统，为了生存下去时，‘仁慈’，是最昂贵的、也是最无用的‘成本’。”
……
三个时辰后。
黑石山下。
烈焰，冲天而起。
由猛火油和无数干燥林木点燃的火焰，形成了一道，横亘在大地之上的、巨大的、不可逾越的“伤疤”。
火墙，将整个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边，是安全的、井然有序的大梁腹地。
另一边，是……炼狱。
在火墙之外，负责执行命令的士兵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地，听着，从那片火海里，传来的声音。
起初，是哭喊，是求救，是绝望的、呼喊着同伴名字的嘶吼。
“……救救我！王二狗！救救我啊！”
“……我不想死！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这些声音，如同尖刀，剜着每一个士兵的心。
但很快，这些属于“人”的声音，就渐渐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种，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与嘶吼。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合成了一种。
那就是，那些灰白色怪物，独有的、充满了饥渴与杀戮欲望的、单调而又恐怖的……“吼——！”
火光，将天地，映照得一片血红。
士兵们，能清晰地看到，在那道巨大的火墙面前，无数的人影，正在疯狂地舞动。
有他们曾经的袍泽，身上已经燃起了火焰，却依旧，在徒劳地，攻击着那些，已经彻底转化了的怪物。
更多的，则是那些，已经变成了移动火炬的“活尸”。它们无知无觉，只是遵循着本能，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地，冲击着那道，由火焰组成的、无法逾越的墙壁。
它们在烈焰中，扭曲，挣扎，碳化。
最终，一个接一个地，缓缓倒下，化为一具具，焦黑的、蜷曲的残骸。
这场面，既恐怖，又有一种诡异的、壮丽的“净化感”。
王徽，就站在远处的高岗上，用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这幅，由他亲手创造的“炼狱图”。
他没有说话。
只是，当他放下望远镜时，他身边的副将，看到，有两行滚烫的液体，从这位，以“冷酷”著称的年轻将领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他赢得了一场胜利。
一场，用三百名袍泽的生命、以及他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为代价，换来的……
惨重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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