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林知节的“钓鱼”邮件

临时总督府，最深处的地牢。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属于绝望的酸腐气息。郑修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口袋，瘫软在冰冷的审讯椅上。他的精神，早已在“枯木计划”彻底覆灭的那一刻，就随着那片燃烧的海洋，一同化为了灰烬。

林知节缓步走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周正。他没有看郑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审讯桌上那个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丝绸软垫上的、不起眼的黑色水晶。

它看起来，就像一块从河边随手捡来的鹅卵石，黯淡无光，平平无奇。

然而，林知节知道，这块小小的石头，是连接大梁与那个名为“罗盘会”的庞大幽灵之间，一根看不见的、却又无比关键的神经线。

“‘季风’情报小组，专用的单向信息传递器。”王启年在一旁低声解释道，“我们从郑修的记忆深处，挖出了它的使用方法。它与‘罗盘会’某个秘密据点的‘母水晶’，存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共鸣’。只要用特定的音调，念出激活密语，就能将携带强烈精神烙印的信息，单向传递过去。”

【无法理解的共鸣？这不就是低配版的‘量子纠缠’通讯器吗？】林知节看着那块水晶，眼神里充满了属于一个现代工程师的、审视与解构的目光，【典型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黑科技。罗盘会的技术树，果然点得够歪。他们大概率是偶然发现了这种同源水晶的特性，却无法解释其原理，只能用‘共鸣’、‘灵魂’之类的神秘学词汇来包装。】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份由王徽刚刚呈上的、浸染着血迹的战损报告。报告上，详细描述了“海狼”小队第一次遭遇战的惨烈景象。五条鲜活的生命，换掉了敌人一个微不足道的侦察兵。

“五比一……”林知节的声音很轻，“在我们的主场，在我们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情况下，打出了五比一的交换比。王将军的‘网’，撒下去了。但如果只是被动地等待鱼儿撞上来，这张网，会被这些锋利的‘匕首’，撕得千疮百孔。”

他将报告放下，眼神终于落在了郑修身上，那眼神冰冷得，让这位曾经的二品大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们需要变被动为主动。我们需要让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按照我们为他们规划好的路线，自己，走进我们准备好的笼子。”

林知节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块黑色水晶上。

【典型的KPI导向型组织。】

【‘铁十字’这帮人的首要目标，不是考虑如何全身而退，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斩首’或‘窃取技术’这个核心KPI。只要我给他们一个看起来能够轻松完成KPI的、充满诱惑的‘捷径’，他们骨子里的路径依赖和功利主义，就会让他们自己，咬上这个最甜美的钩。】

【唉，用现代企业管理学的缺陷，去算计这帮前现代的军事精英，总感觉有点胜之不武……】

他微微叹了口气，随即，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算了，能用最省力的方式，解决最大的麻烦，何乐不为？】

“周正，”他开口道，“开始吧。”

周正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用朱砂，记录着一连串扭曲、古怪的音节。那是从郑修崩溃的精神世界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激活水晶的“密语”。

地牢的铁门，被缓缓关上，只留下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防风灯。

周正清了清嗓子，开始用一种极其古怪的、介于吟唱和低语之间的音调，缓缓念出羊皮纸上的音节。

随着第一个音节的吐出，那块黑色的水晶，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它表面那黯淡的石质，开始褪去，露出了内部如同最深沉的夜空般的、纯净的晶体。

第二个音节，晶体内部，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星光。

第三个音节……第四个音节……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整块水晶，已经变得通体透亮，内部，仿佛蕴藏着一个缓缓旋转的、微缩的星系。它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几乎无法被耳朵捕捉，却能直接作用于人灵魂深处的嗡鸣。

郑修瘫在椅子上，看着那块水晶，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他知道，那是“执棋者”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林知节走上前，没有理会郑修的反应。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在那块冰冷而又震动着的水晶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幅清晰的、充满了焦虑与急迫情绪的“画面”。

他要发送的，不是语言，而是一段伪装成郑修精神波动的“情绪情报”。

在那段“情绪情报”中，孙默因为学院的“蜂巢壁垒”防御体系，在启动后，发现了一个致命的设计缺陷——中央蒸汽锅炉的压力，无法稳定地传导到外围的防御机关，导致整个防御体系，随时可能因为“能源供应不足”而崩溃。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孙默，必须，也只能，亲自前往港口的总督府，去查阅一份由林知节亲手绘制的、关于“高压蒸汽管道安全阈值”的……绝版原始设计蓝图。

这份蓝图，是整个学院所有蒸汽动力系统的“底层逻辑”，是真正的“核心”。

而护送他的人，不会太多，因为大规模的调动，会引起敌人的警觉。时间，就定在明晚，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路线，将是连接学院西门与总督府之间，那条最偏僻、最便于“防守”的林间小路。

【诱饵，已经放出去了。】

【这个诱饵，足够真实，也足够诱人。】

【它完美地符合了孙默‘技术狂人’的人设，也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合理的逻辑闭环。】

【最重要的是，它将敌人的目标，从‘盗取一大堆看不懂的图纸’，重新聚焦到了一个更具价值、也更易于实现的目标上——活捉孙默，这个会走路的‘技术宝库’。】

林知节缓缓地，收回了手指。

桌上的水晶，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内部的微缩星系，也随之消散，重新变回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疲惫。这种高强度的精神力集中，对他的消耗，远比批阅一整天的公文还要巨大。

“搞定。”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周正说道，“通知王将军，准备收网。告诉他，鱼儿，会在明晚，准时咬钩。”

说完，他转身，向地牢外走去，再也没有看郑修一眼。

而在他身后，那瘫软在审讯椅上的郑修，在看到林知节用自己最后的秘密，为“罗盘会”设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后，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断断续续的、疯狂而又绝望的笑声，回荡在阴冷的地牢里。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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