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京城股份制改造与“金融白蚁”

如果说刑部后院的“清源指挥部”是京城阴影下的暗流，那么此刻的皇家银行，便是烈日下的沸水。

自紫宸殿那场惊心动魄的“董事会”后，皇帝李世隆虽然勉强同意了林知节的“一年之期”，但作为妥协，他也下达了一道死命令：盘活资产，充盈国库，一刻都不能等！

压力，山一般地压在了陈凡的肩上。

在他的主持下，那些从贪官污吏手中查抄来的、积压已久的产业——包括数座位于西山的煤矿、一支规模不小的内河船队、以及十几家效益尚可的绸缎庄——被迅速整合打包，以“皇家控股，全民入股”的全新模式，向整个京城，发行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股票”。

一时间，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皇家银行新开设的“证券交易厅”内，每日都人满为患。手持余钱的商贾、得了赏赐的勋贵、甚至是一些小有积蓄的市民，都挥舞着宝钞，争相抢购那些象征着“与国同富”的纸片。

看着这片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景象，陈凡那颗被林知节的“枯木计划”吓得冰凉的心，也稍稍回暖了一些。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只要能迅速盘活这些资产，为国库带来持续的现金流，大梁便有了对抗一切风险的底气。

然而，这份乐观，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天。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李三思。

这位被林知节戏称为“人肉计算机”的账房天才，如今已是皇家银行清算司的主官。他和他手下那群对数字有着变态般热情的算学奇才，是帝国金融系统最底层的、也是最坚固的基石。

这天深夜，陈凡正在核对白日的账目，李三思却抱着一摞和他差不多高的账册，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极度不安的古怪神情。

“大人！您看这个！”他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摊开在陈凡面前，指着其中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字，“太……太干净了！”

“干净？”陈凡皱起了眉。

“对，就是太干净了！”李三思的语速极快，手指在账册上飞舞，“您看，这是今天所有关于‘西山煤业’的交易记录。我们发现，在所有的买家中，有七十四个账户，他们的购买行为，呈现出一种……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规律性。”

“说人话。”陈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们的每一次购买，金额不大，都在五十两到一百两之间，但频次极高。而且，他们购买的时间点，都精准地卡在每一次价格波动的最低点，分毫不差！最诡异的是，这七十四个账户，开户人遍布京城内外，有屠夫，有寡妇，有落魄书生……他们彼此之间，毫无关联！”

李三思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大人，这不像是七十四个人在买，倒像是一个人，长了七十四双手，在用同一套算学模型，进行毫无感情的、最优化的操作！”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下令，调取所有相关产业的交易记录。

接下来的三天，皇家银行的清算司，彻底变成了一座不眠的堡垒。

上百名顶尖的账房先生，在如山的凭证和账册中通宵达旦地核算。整个司衙的地板上，被李三思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拉成了一张巨大而繁复的“资金流向图”。每一根绳子，都代表着一笔资金的流动。

当这张“蛛网”最终完成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张巨大的网上，无数条细细的、代表着小额资金的丝线，从京城成百上千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蔓延出来，最终，却都诡异地、精准地，汇入到了几个代表着“西山煤业”和“大梁船运”等核心产业的“黑洞”之中。

它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悄无声息的白蚁，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啃食着帝国的根基。

“叫停！立刻叫停所有股票的公开发行！”陈凡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

他立刻动用了行长的权力，派出官差，试图去调查其中几个金额最大的“马甲账户”。

结果，却让他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派出去的官差回报，那些账户的主人，都是真实存在的、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当被问及为何有巨款购买股票时，他们的回答千篇一律：“俺家一个远房的、在南边做大生意的表亲，托俺买的，说这玩意儿能赚钱，还给了俺不少好处费……”

当官差追问那位“远房表亲”的下落时，线索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从查起。

一切操作，都符合皇家银行制定的所有规则。每一笔交易，都有据可查。每一个账户，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陈凡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眼睁睁看着敌人冲进你家搬东西，你却因为他“程序合法”而无法阻止的、极致的憋屈与无力。

他试图冻结那些可疑账户，却被法理司的同僚以“无凭无据，不得随意侵犯民众财产”为由，严词驳回。

他想提高交易门槛，却遭到了那些被虚假繁荣冲昏了头脑的商贾和勋贵们的集体抗议，认为这是“与民争利”、“阻碍帝国发展”。

【典型的路径依赖，缺乏系统性思维，只知道在自己的认知舒适区里打转。算了，指我这个时代的学生自己迭代是不可能了，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固定参数，纳入我的计算模型。】

当林知节被陈凡紧急请到皇家银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曾经意气风发的帝国财神爷，此刻正双目赤红地瘫坐在一堆小山般的账册之中，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挫败与茫然。他的脚下，那张由无数绳索构成的、诡异的“资金蛛网”，像一幅充满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绝望的抽象画。

“感觉如何？”林知节踢开脚边的一卷账册，给自己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声音里不带一丝意外。

“我输了。”陈凡的声音沙哑，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我用尽了所有办法，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摸不到。他们……他们就像一群没有实体的幽灵。”

“不，他们不是幽灵。”林知节捡起一根代表资金流向的红绳，在指尖绕了绕，“他们是‘金融白蚁’。你看到的，只是负责搬运木屑的工蚁。而那只藏在暗处的、真正下达命令的‘蚁后’，你连它在哪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系统性风险，牵一发而动全身。得先做风险评估，建立隔离墙，防止危机蔓延，然后再考虑是从底层重构还是打个热修补丁。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林知节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让陈凡看不懂的、近乎愉悦的冷笑。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资金蛛网”中央，环视着这张由敌人亲手为他绘制出的“犯罪地图”，轻轻说了一句让陈凡和李三思都毛骨悚然的话。

“不必惊慌。他们这么急着暴露，说明他们也很怕。”

“而且，”他俯下身，捡起一块炭笔，在那张混乱的蛛网中心，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那几个代表核心产业的“黑洞”，“他们送了这么大一份‘业绩’上门，我们……没有理由不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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