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天秤”的补给点与“稳健派”的阴谋

林知节从那场“数据风暴”的后遗症中，挣扎着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十二个小时之后。

他的身体，像是被彻底榨干了燃料的引擎，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着那次疯狂的“超频”运算。

【系统日志：检测到大规模神经元非正常放电，核心处理器（大脑）温度过高，已触发强制休眠保护……建议进行至少72小时的物理隔离与深度维护。】

他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关闭”了这条警告弹窗，强撑着坐起身，将桌上一杯早已冷透的浓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如同最低劣的冷却液，粗暴地浇灭着他大脑中仍在燃烧的余烬。

“大人，您醒了。”顾炎的声音，适时地在门外响起，“我们已经抵达了‘天秤’指定的补给港——‘双子港’。”

“情况如何？”林知节按着刺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地问。

“表面上，一切顺利。”顾炎推门而入，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丝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光芒，“港口的负责人，一个叫巴尔加斯的男人，对我们表现出了最高规格的热情。他提供的补给清单，完美得……就像一个谎言。”

林知节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清单上。

粮食、淡水、弹药、备用零件……每一项的数量和规格，都与他们事先要求的，分毫不差。价格，甚至比他们预估的，还要低上百分之十五。

“太慷慨了。”林知节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慷慨到，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

“是的。”顾炎点了点头，“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对这座港口，进行了一次小小的‘资产审计’。”

他口中的“资产审计”，绝非仅仅是查看账本。

在抵达港口的六个小时里，顾炎就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座港口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去巴尔加斯的办公室，而是先去了码头的劳工酒馆、去了城里的谷物市场、去了最偏僻的船只维修厂。

他像一个最顶级的商业罪案分析师，贪婪地，采集着这座城市最底层的、最真实的“运营数据”。

“巴尔加斯先生，热情地向我展示了他那‘完美无瑕’的账目。”顾炎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我发现，他的账目模型，与这座港口的‘物理模型’，存在着几个，无法被解释的‘逻辑悖论’。”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账目显示，港口百分之七十的利润，来自于丝绸、瓷器等高价值奢侈品的转口贸易。但是，我在码头工人的手上，看到的，却是常年搬运硫磺与铜矿石，才会留下的、无法被清洗掉的化学性烧伤与金属浸染型老茧。”

“第二，账目显示，港口拥有充足的粮食与淡水储备。但是，我在本地市场，用三倍于正常价格的价格，才买到了一袋黑面包。本地的盐价，更是高到离谱。这说明，这座港口，实际上，正处于一种长期的、隐性的物资封锁之中。”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顾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我在这座港口的防御体系中，发现了至少二十个，属于‘铁十字’圣殿卫队制式装备的火力点。它们的伪装很巧妙，但那种用来保养枪械的、混杂着血腥味的特种油脂的气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林知节静静地听着，眼中的疲惫，逐渐被一种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完美的犯罪现场，往往是因为，罪犯，清理了太多，本应该存在的‘痕迹’。顾炎，你已经，成长到，可以独立‘嗅’出系统漏洞里的血腥味了。】

“而且，”顾炎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查过了，大人。这座‘双子港’，最初的奠基者之一，就是‘深海刺鱼’计划中，我们牺牲的那个‘开拓者’小队的队长……赵思源。”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进了林知节的记忆深处。

他想起了那个，在临行前，向他庄严敬礼、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年轻人。

“也就是说，”林知-节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床下挤出来一样，“‘稳健派’，不仅背叛了我们，还……侵吞了我们用生命，为他们打下的‘资产’。”

“是的。”顾炎从怀中，取出另一本，已经有些破旧的航海日志，轻轻地，放在了那份完美的补给清单之上，“这是赵思源，留下的、最后一本日志。里面，详细记录了这座港口，在建立初期，最真实的、每一笔物资的成本，和每一个工人的薪酬。”

“现在，我们拥有了，他们的‘假账’，和我们的‘真账’。”顾炎的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大人，这场‘谈判’的全部筹码，都已经在我们手中了。”

……

巴尔加斯的办公室里，温暖的壁炉，正烘烤着昂贵的地毯。

这位“天秤”组织的负责人，正热情地，为顾炎，斟上一杯来自旧大陆的葡萄酒，脸上，洋溢着商人特有的、真诚的微笑。

“顾先生，希望我们的服务，能让贵方满意。”他举起酒杯，“为了我们共同的、伟大的事业……干杯。”

顾炎微笑着，与他碰了碰杯，却没有喝。

他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将那份，巴尔加斯引以为傲的“完美清单”，推了回去。

“巴尔加斯先生，不得不说，您是一位真正的商业奇才。”顾炎的语气，充满了“赞叹”，“我尤其佩服您在人力成本上的控制。按照您的账目，您雇佣的这些码头工人，不仅心甘情愿地，接受着低于市场价百分之四十的薪水，还能在搬运奢侈品时，保持着‘零损耗’的记录。这简直是……一个商业奇迹。”

巴尔加斯的笑容，微微一僵。

“能为伟大的事业服务，是他们的荣幸。”他滴水不漏地回答。

“当然，当然。”顾炎表示赞同，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我还注意到，您的港口，居然还储备了整整五百吨，产自我们大梁湖广的精炼硫磺。据我所知，这种硫磺，除了作为某种特种火药的稳定剂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商业价值。您储备这么多，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吗？”

“叮！”

巴尔加斯手中的酒杯，与桌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那……那只是，一点……个人的收藏。”

“原来如此。”顾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微笑，愈发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向了对方的要害。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巴尔加斯先生。”

顾炎将那本，属于赵思源的、破旧的航海日志，缓缓地，翻开，推到了巴尔加斯的面前。

“三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在这里，用每磅七个银币的价格，雇佣了一位名叫‘老汤姆’的船只维修工。但是，在您的‘奇迹账本’上，这位‘老汤姆’的薪水，却变成了每磅三个银币。”

“您能告诉我，”顾炎的目光，穿透了巴尔加斯那因为惊恐而急剧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那消失的、属于一个死人的、四个银币……究竟，是被谁，给‘优化’掉了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巴尔加斯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看着那本，他本以为，早已，随着那个大梁青年，一同，沉入海底的日志，和他那完美的“假账”摆在一起，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墓志铭。

他知道，他完了。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来接收补给的军官，而是一个，手持全部罪证的、来自地狱的……清算人。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解释。”顾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恢复了商人间的冷静与理智，“现在，我们来谈一笔，新的‘生意’。”

“‘铁十字’，只当你是，用完即弃的诱饵。而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一个小时后，我要，在这座港口，看到，清单上，所有物资的、真正的‘正品’。同时，你们，将按照原计划，向海湾外的‘铁十字’舰队，发出‘鱼已入网’的信号。”

“至于，他们，将会在约定的伏击点，等到什么……”

顾炎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将那本破旧的日志，轻轻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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