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章 遇见故人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听筒上。

过了好一阵，朱副部长的声音才透过电流传过来，带着点疲惫的沙哑：“卫国啊，刚听怀德说，他们那边的汽车都是前驱？”

“是的朱部长，”

杨卫国握着电话，指尖微微用力，“这几天我特意观察过，不光是汽车，连一些小型工程机械设计都很好，性能确实比咱们的后驱灵活不少，尤其是在复杂路况下，优势很明显。”

“行呐，这事情我知道了。”

朱副部长顿了顿，“我做不了主，这还得上会讨论。明天这个时候再给你们信吧，你们先安心把手里的货清完。”

他顿了顿又补充，“你不是带了个技术员过去？让他多盯着点，能学多少是多少。”

“明白，朱部长。”

杨卫国应着，又忍不住多嘴，“但我跟您说啊，这光看真学不到啥核心东西，人家的精密加工工艺藏在设备里，不拆开研究根本摸不透……”

“你小子甭废话！”

朱部长打断他，“先等着！”“咔哒”一声，电话挂断了。

李怀德凑过来，眼里带着询问。杨卫国放下听筒，摊了摊手：“没定呢，说是要上会。”

“行呐，那没啥事咱回酒店吧，”

李怀德看了眼表，“现在也到点了。”

“嗯。”

回到酒店房间，晚餐的热乎气还没散尽，李怀德沾床就睡，没过十分钟，呼噜声已经震天响，像台老旧的鼓风机，在寂静的夜里有节奏地轰鸣。

杨卫国却怎么也睡不着，天花板在黑暗里模糊成一片灰蒙，朱部长的话、白天看到的前驱汽车结构图、车间里那些精度不足的老设备，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

他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下楼。

酒店门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几个保卫人员笔挺地站在岗亭旁，军绿色的制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说白了，这是国内担心他们这些出来考察的技术人员出岔子，特意安排的岗哨。

杨卫国看到赵勇，这是保卫队的队长，正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走过去，轻声道：“赵队长，能陪我走走吗？”

赵勇回头，认出是他，脸上露出些笑意：“杨厂长啊，听说你们这次签了个大单？行啊！恭喜你们了。”

他爽快地应着，“走走呗，反正也是我的活儿。”

两人走到楼下的小花园，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晚风带着点凉意。

杨卫国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闷声开口：“赵队长，我是真想为国家做点事。你说我提出买国外的精密设备，这有错吗？”

赵勇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杨厂长，你们搞技术的，我是不懂那些弯弯绕。但我觉得你这想法没错啊。”

他望着远处亮着灯的厂房，“我这是第三次跟着出来了，每次看到人家的汽车跑得那么稳，高楼盖得那么快，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你们能把咱自己的设备卖到国外去，还想着引进人家的好东西学本事，这就是在使劲儿了，比光看着叹气强多了。”

杨卫国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赵队长，有些东西啊，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补上的。人家几十年的技术积累，精密机床的公差能控制在头发丝的几分之一，咱的设备差着好几个量级。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可这差距摆在这儿，不是凑几个人就能一下子追上来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天，仿佛多年的好友。

夜风卷着树叶沙沙响，两人并肩站了会儿，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赵勇摆了摆手：“杨厂长，你自个走吧，我回去休息了。”

杨卫国一听就急了，满脸诧异：“赵队长，你这……就不怕我跑了？”

赵勇呵呵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就你这样的人，会跑？那算我这十年兵白干。你明天早上能回来就成，出去转转，说不定能撞上啥灵感呢。”

“不是，赵队长，”

杨卫国搓着手，一脸犯难，“我这一个人，人不生地不熟的，上哪转去啊？你连个车都不给我，总不能让我走着吧？”

赵勇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叮”一声丢了过去。

杨卫国连忙接住，就听他说：“门口那台黑色的是我们的车，出去兜兜风，顺便让脑子清醒清醒。明天早上回来就行。”

“哎，行啊，谢谢赵队长！”杨卫国捏着钥匙，心里那点拘谨散了大半。

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杨卫国握着方向盘，一时倒有些茫然。

70年代的港岛已经亮起点点灯火，街边的霓虹牌在夜色里闪着光，车窗外传来隐约的喧嚣，灯红酒绿的气息顺着车窗缝钻进来。他开着车慢悠悠地在路上晃，看着路边行色匆匆的行人、亮着灯的店铺，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去。

港岛的面积本就不大，此刻天色尚早，还不到晚上10点，街头巷尾已是华灯初上，夜生活正悄然拉开序幕。

杨卫国的脑子里却全被那些设备占据着，他使劲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刚才他甚至都动了用空间把设备收起来的念头，可一想到那边层层叠叠的安保力量，那股子强大的戒备态势，又不得不按捺住心思。

就算真把东西弄回去了，怎么解释来路也是个大麻烦。唉，真是头疼。

汽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来到一片餐馆云集的区域。

杨卫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过一家饭店时已经走过去了，却又停下脚步。

他转身回到路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然后慢悠悠地往回走，目光落在了“谭家菜”的招牌上。

这名字听着倒有几分意思，进去看看吧。

此刻他兜里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但空间里存着人民币和金条，心里倒也不慌。只是他不想太过张扬，免得闹出什么大动静。

一走进店里，就有服务人员迎上来问道：“先生，请问您几位？”

“就我一人。”

杨卫国答道，“你们老板在吗？”

服务人员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先生，您找我们老板吗？老板在后面。”

“嗯，是的。”

“好的，您稍等。”

看着服务人员礼貌退下的身影，杨卫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才叫服务啊。

可当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从后面走出来时，杨卫国不由得使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卫国，你怎么来了？”

妇人先认出了他，语气里满是惊讶。

杨卫国也笑了，带着几分意外：“这么有缘的吗？谭姨，您……您是这的老板啊？”

“哈哈哈，楼上说，楼上说！小娥也在楼上呢，快快快！”

谭雅丽显得格外激动，拉着杨卫国的胳膊就往楼上走。

“卫国，你还没说你咋来的呢？”走在楼梯上，谭雅丽又问道。

“哎呀，谭姨，我是来这边参加一个工业交流会的。您也知道，我不是在红星轧钢厂嘛，最近弄了几个小型发动机，过来交流交流经验。”

杨卫国解释道，“晚上没事就出来转转，看到‘谭家菜’这招牌，想着进来认识认识老板，没想到竟然是您呐。”

谭雅丽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这就是缘分呐，快快快，上去说。”

两人很快来到三楼，这里显然是办公的地方。谭雅丽还没打开门，就扬声朝里面喊道：“娥子，晓娥，快看看谁来了？”

门一打开，娄晓娥闻声回头望过来，杨卫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瞬间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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