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陈家初见

元旦上午的风还带着雪后的凉意，小荔和陈邦彦坐着部队的后勤车进了市区——今天是她正式到陈家拜访的日子。

陈家住在市政府家属区，是栋带院子的二层红砖小楼。墙根堆着半人高的积雪，院门边的墙上刷着红色的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推开院门时，还能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显然一家人都在。

陈爸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陈妈妈跟在后面，穿着藏青色的毛衣，眉眼间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特有的清冷，目光落在小荔身上时，带着长辈惯有的打量。

陈母先拉着小荔的手往沙发上坐，指尖带着点微凉，仔细端详后笑道：“邦彦总在我们面前夸你，今天一见，果然是个漂亮沉稳的好姑娘。”

小荔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双手把礼物递过去：“阿姨过奖了。这是一点小心意，希望叔叔阿姨喜欢。”两罐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还有两包酥皮点心，都是陈邦彦提前和她商量着备好的，不用她多操心。

陈母接过礼物搁在茶几上，开始给她介绍家里人：“这是老大陈邦昭，跟他媳妇李娟，两口子都在市政府上班。”小荔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大哥陈邦昭穿件藏青色干部服，眉眼像陈父，透着稳重；大嫂李娟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一看就是持家有道的人。“老大家俩小子，大的六岁，小的刚四岁。”提到孙子，陈母脸上的清冷都淡了些，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

小荔连忙起身，礼貌地颔首：“大哥、大嫂好！”

陈母又指向另一对夫妻：“这是老二陈邦珩和他媳妇马丽娜。老二在派出所工作，丽娜在托儿所上班，他家姑娘四岁，就是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小荔顺着看过去，二哥陈邦珩看着爽朗，二嫂马丽娜正牵着个圆脸小姑娘，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忽然咧嘴笑出两个小梨涡，讨喜得很。小荔也笑着跟二哥二嫂打招呼，声音温和。

最后，陈母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小伙子：“这是我小儿子陈邦曜，在钢厂当干事。还有个小女儿陈邦玥，一早就跟同学出去了，还没回来。”小荔笑着点头应下，目光扫过客厅，把陈家几口人的模样记在心里。

坐下跟陈家父母聊天时，小荔说话不疾不徐，聊起自己的家庭——父亲在武装部工作，母亲在街道办，哥哥正在读大学——条理清晰；又说起工作，陈父听着听着，脸上的严肃慢慢松了些。

原来陈邦彦之前只在电话里提了句“处对象了，元旦带回来”，老两口心里一直犯嘀咕，生怕儿子跟老二一样“糊涂”——想当年老二非娶马丽娜，一大家子的拖累。马父是个普通工人，马母是临时工，兄弟姐妹七八个，也没个正经出路。马丽娜除了长相好看，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成了家里的一块心病。

等听到小荔过完年才二十岁，已经是军区医院财务科的副科长了，陈妈妈脸上的笑终于真切了，连语气都热络些：“这么年轻就有这出息，真是难得。”

午饭是大嫂和二嫂在厨房忙活的。小荔起身想过去搭把手，刚站起来就被陈母拉住了：“第一次上门哪有进厨房的道理？坐着歇着就好，让她们俩忙活。”小荔顺着她的劲儿坐下，没再坚持——她知道第一次上门的规矩，太主动反而显得见外。

陈母端着刚泡好的茶递给她，随口问：“年末了，医院财务工作是不是特别忙？”

“是挺忙的。”小荔接过茶杯，手指碰着温热的杯壁，“我这两个月被借到部队财务科帮忙，本来想早点来拜访您和叔叔，可周末都在加班，总算赶上元旦放一天假。”

陈父原本靠在沙发上听着，这时忽然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可：“能被借调到部队财务，说明你工作能力强，领导也重视你。年轻人正是拼搏的时候，多为国家作贡献，好好干。”

小荔坐直了些，眼神明亮：“陈叔叔说得对！我们年轻人学本事，就是要往国家需要的地方使力。之所以能借着工作为国家出份力，是组织信任我，我肯定踏踏实实把活儿干好！”

“有思想，有觉悟，是个好同志！”陈父点头，看向小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满意。

厨房里头，大嫂和二嫂正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手里择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这姑娘岁数不大，嘴甜还会说话，居然能跟不苟言笑的公公聊到一块儿去，她们俩平时跟陈父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哪儿有这本事？

小荔自己倒没觉得——论起喊口号、说场面话，她在单位早练熟了，能说出一箩筐来。

快开饭的时候，院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陈邦玥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扑向陈邦彦，脸上满是雀跃：“三哥，你回来啦？”

陈邦彦却板着脸，语气带着点责备：“知道我今天带小荔来，你还往外跑。”

陈母赶紧打圆场，拉过女儿往小荔身边带：“这是你小荔姐，快叫人。”

陈邦玥瞟了小荔一眼，语气漫不经心，没什么诚意地解释：“小荔姐好。我跟同学早就约好元旦出去玩了，就没再家里等你们回来，你不会生气了吧？”

小荔嘴角弯着浅淡的弧度，语气客气却没接半分话茬：“陈邦玥你好！哪能怪你呢？肯定是你三哥没提前跟你说我们要回来的消息，不然也不会让你为难。”

这话一出口，陈母拉着女儿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心里顿时有了计较：这姑娘可不是个肯吃亏的，连嘴上的亏都不愿吃。家里老大、老二的媳妇，没少受这丫头的挤兑，看来往后这丫头想欺负人，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陈邦彦也听出了妹妹语气里的敷衍，脸色沉了沉：“都多大的姑娘了，懂点礼数。大过节的总往外疯跑像话吗？”

陈母刚想开口维护女儿，陈父却先沉了声：“你三哥说得对，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家里来客人了都没个分寸。”陈母见丈夫发了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悄悄瞪了陈邦彦一眼。

小荔倒半点不觉得尴尬，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来之前她就想明白了，陈家人口多，妯娌、小姑子的关系复杂，头一回登门就得镇得住场：自己不是软柿子，不好惹，往后才能有消停日子过。

陈邦玥不敢跟父亲顶嘴，满肚子不服气全转向了小荔。瞥见小荔正坐着等吃饭，她故意扬高了声音：“小荔姐，你咋没去厨房给大嫂二嫂搭把手呢？”

陈母端着瓜子碟假装没听见，没打算替小荔解围。

小荔却抬眼看向她，语气不软不硬：“我不会做饭，长这么大没进过厨房，去了也是帮倒忙，反而给嫂子们添乱。倒是你，看着年纪不大，难道会做饭？”

陈邦玥被问得一噎，手不自觉绞着衣角，讪讪地笑：“呵呵，我也不会……我到家都吃现成的。那你平时吃饭咋办啊？”

“我也吃现成的。”小荔迎上她的目光，说得坦荡，“我们军区有食堂，医院也有食堂，吃饭不用愁。”

“那你以后成家结婚了，不会做饭咋整？”陈邦玥又追着问，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

小荔忽然笑了，反问她：“你想这么长远，是自己有相中的人要结婚了？”

陈邦玥脸“唰”地红了，连忙摆着手否认：“不是不是！我说你呢！”

小荔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八成有情况，却没再多问，只是一本正经地接话：“军区食堂可不会因为我结婚就不让我吃，实在不行，还有你三哥呢。”

陈邦彦这时适时接过话头，伸手给小荔剥了瓣橘子递过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护短：“小玥，不用你操心。我都学会做饭了，手艺还不错，肯定饿不着你小荔姐。”

陈母见女儿被噎，忍不住开口：“老三，你妹妹也是关心你们。”

陈邦彦撇了撇嘴，没接话——他心里门儿清，从小到大，家里的好事都是大哥、小弟和小妹的，他跟二哥从来都是‘靠边站’的，没轮上多少好事。二哥和二嫂的工作是家里安排的，所以母亲总对二嫂摆脸色；而他的事业，全是自己拼出来的，家里没帮过半分力，母亲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教训他。他早打定主意：要是家里人敢欺负小荔，往后他连过年都不回来了。

中午的饭很丰盛，一桌子菜冒着热气，红烧鱼、炖排骨、炒青菜，摆得满满当当。小荔尝了口大嫂做的鱼，由衷地夸赞：“大嫂、二嫂的手艺也太好了，这鱼炖得鲜极了，比我们食堂的师傅做得还香！”

这话听得大嫂二嫂眉开眼笑，连陈母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

饭后，陈母从里屋拿出一个大红包，硬塞到小荔手里，笑着说：“第一次来家里，按咱们这儿的规矩，得给见面礼。往后常来，把这儿当自己家。”

小荔没扭捏，大方地接过：“谢谢叔叔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父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更满意了——这姑娘大气、不矫情，工作能力强，说话办事也有分寸，自家老三这算是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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