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轮回终有尽·幽镜葬尘寰

大祭司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川，瞬间冻结了整个水晶穹顶空间。

先前那戏谑、旁观的态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蝼蚁打乱后的、纯粹的冰冷怒意。他锁定苏晚卿的目光，不再带有任何“欣赏”或“评估”，只剩下最直接的抹除意志。

“能以微末之躯，坏我基石淬炼……南诏巫女，你足以自傲了。”大祭司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他甚至没有再看镶嵌在远处水晶壁中、气息紊乱衰落的云翊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血焰即将熄灭、生命如风中残烛的少女身上。

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掌之间，暗红色的邪能如同沸腾的岩浆般汇聚、压缩，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中心点漆黑如墨的能量球体。球体周围，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哀鸣，仿佛无法承受其内蕴含的、足以湮灭神魂、崩坏法则的恐怖力量。

这一击，不再是为了干扰或测试，而是为了彻底的、形神俱灭的净化。他要将苏晚卿，连同她所站立的那片空间，一同从这世间抹去！

“不——！”慕容景琰嘶声怒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去，哪怕只能挡在苏晚卿身前片刻。但他身旁的佛门高僧，那位一直以金刚怒目姿态支撑着最后防御光幕的老僧，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光幕剧烈摇曳，几乎破碎。仅仅是那能量球体散逸出的威压，就已经让他们寸步难行，连维持自身防御都变得无比艰难。

苏晚卿感受到了那锁定灵魂的死亡气息。她燃烧生命带来的血焰，在这股绝对的毁灭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狂涛中的一点烛火，随时都会彻底熄灭。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灵魂仿佛已经被那漆黑的能量球体牵引、撕裂。

她看着那汇聚的毁灭之光，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未能看到最终结果的遗憾，以及……一抹释然。

至少，她为昭霆，为景琰，为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的云翊……争取到了那一瞬间的机会。

她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终的终结。

然而——

就在大祭司手中那毁灭性能量球即将脱手而出的前一个刹那！

“呃啊啊啊啊——！！！”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的咆哮，猛地从远处炸响！

是云翊！

镶嵌在暗红水晶壁中的他，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胸口那轮回镜碎片的裂痕处，幽暗死寂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喷涌。但此刻，那喷涌而出的，不仅仅是冰冷的死寂之力，还夹杂着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属于“云翊”本人的记忆与情感碎片！

苏晚卿燃烧生命时那纯净的、悲壮的净化之光，如同最锋利的钥匙，不仅仅是在他冰封的意识之海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更是……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内，是被轮回镜死寂之力强行压制、碾碎，但并未完全消亡的……属于“云翊”的一切。

（记忆碎片：冰冷的雨夜，年幼的他被遗弃在荒庙，瑟瑟发抖……一只温暖的手将他拉起，那是尚且年轻的师尊，眼神带着怜悯与坚定……）

（记忆碎片：第一次引气入体成功，昭霆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爽朗：“好小子，以后师兄罩着你！”……）

（记忆碎片：宗门大比，他险胜对手，台下，苏晚卿看着他，眼中带着清澈的赞赏……）

（记忆碎片：地下溶洞，她为他处理伤口，指尖的冰凉与呼吸的温热……她低声说：“云翊，别死……”……）

（记忆碎片：轮回镜碎片融入胸膛时，那撕裂灵魂的痛苦，以及随之而来的、将一切情感都冻结、吞噬的冰冷与空洞……还有大祭司那仿佛来自九幽的声音：“忘掉无用之物，拥抱永恒的死寂，你将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不！

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变成只知道毁灭的傀儡！不想伤害昭霆师兄！不想看着那个会用冰凉指尖为他处理伤口、眼神带着担忧的巫女……在他面前彻底消散！

“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云翊抱着头颅，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挣扎的怒吼！他胸膛处的轮回镜碎片，因为宿主意识海前所未有的剧烈反抗，那裂痕开始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幽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在与宿主残存的意志进行着最激烈的争夺！

宿主强烈的抗拒与自我意识的复苏，对于这件以宿主灵魂和负面情绪为食、并施加绝对控制的诡异神器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故！

反噬，开始了！

轮回镜碎片试图强行镇压云翊的反抗，更加强大的死寂之力倒灌而入，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但同时，那碎片本身与云翊肉身、灵魂的共生平衡，也因为这道裂痕和宿主的反抗，被彻底打破！

“嗯？失控？”大祭司纯白面具下的眉头微蹙，手中毁灭能量球的凝聚速度稍稍一滞。他感应到了云翊体内那急剧恶化的混乱状态。“基石”竟然在自行崩坏？这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就在这一滞的瞬间——

一直被本能驱使、与云翊疯狂战斗的昭霆，似乎也感应到了对手状态的急剧下滑和那毫不设防的破绽！

昭霆空洞的双眸中，那混乱的毁灭意志似乎捕捉到了“猎物”最虚弱的时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毫无意义的嘶吼，周身混乱的轮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起来！

不再是简单的对轰，这一次，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聚了至极混乱与毁灭意念的、呈现出混沌色彩的扭曲光柱，如同溃堤的洪荒巨兽，咆哮着冲向正在承受灵魂反噬、几乎毫无防御能力的云翊！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的所有攻击！是昭霆体内被不断“淬炼”后，接近失控边缘的毁灭之力的总爆发！

“不好！”大祭司眼神一凛，立刻判断出局势的失控。云翊这个“容器”和“引导者”若是在此刻被彻底摧毁，不仅“基石”计划受挫，昭霆这个更重要的“终极兵器”也可能因为失去引导而提前彻底暴走，甚至反噬自身！

他瞬间做出了决断。

手中原本瞄准苏晚卿的毁灭能量球，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划破空间，后发先至，试图拦截昭霆那恐怖的混沌光柱！

轰隆隆——！！！

两股性质迥异、但都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在云翊身前不远处轰然对撞！

大祭司的湮灭邪能，精纯、冰冷，带着侵蚀一切的法则之力。

昭霆的混沌光柱，狂暴、混乱，充斥着最本源的毁灭欲望。

两者的碰撞，并没有产生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形成了一种更加可怕的景象——一个不断膨胀的、内部光线扭曲、色彩混乱的能量湮灭球！球体边缘，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露出后面漆黑虚无的混沌！恐怖的吸力从球体中传来，疯狂撕扯着周围的一切，暗红的水晶碎块、逸散的能量流，甚至光线，都被无情地吞噬进去！

水晶穹顶空间，开始彻底崩溃！

“稳住！”佛门高僧须发皆张，将最后一点佛元注入摇摇欲坠的防御光幕，死死护住身后的慕容景琰和苏晚卿。慕容景琰则不顾自身伤势，一把将几乎虚脱昏迷的苏晚卿拉回，紧紧护在怀中，抵御着那可怕的能量风暴和空间撕扯力。

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云翊，则首当其冲！

他本就因为意识反噬和轮回镜碎裂而处于最脆弱的状态，此刻又被这两股恐怖能量对撞的余波直接冲击！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带着死寂气息的暗灰色。胸口处的轮回镜碎片，在那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咔嚓……咔嚓嚓……

裂痕，瞬间布满了整个碎片！

与此同时，昭霆那混沌光柱虽然被大祭司拦截了大半，但依旧有一小股边缘的能量，如同毒蛇般，穿透了能量湮灭球的边缘，狠狠地轰击在了云翊的胸口——正对着那布满裂痕的轮回镜碎片！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云翊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那枚与他性命交修、带给他无尽痛苦与力量、也吞噬了他情感与记忆的轮回镜碎片，在内外交攻之下，终于……走到了尽头。

嗡——

一声轻微却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轮回镜碎片，骤然停止了闪烁。

下一刻，它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亿万点细碎的、如同黑色水晶尘埃般的荧光，从云翊的胸口飘散开来。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只有一种极致的、仿佛万物终结的“寂灭”之感，以那破碎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无声地荡漾开来。

碎片，彻底崩碎了。

在碎片崩碎的瞬间，云翊那双原本被幽暗漩涡充斥的眼眸，其中的死寂与混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空虚，以及……一种清晰无比的、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他看到了不远处被慕容景琰护在怀中、气息微弱的苏晚卿。

他看到了正在与昭霆的混沌光柱僵持、面具下眼神阴沉的大祭司。

他看到了状若疯魔、眼中只有毁灭的昭霆师兄。

一段段被尘封、被扭曲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他彻底清明的意识中飞速闪过。

他明白了所有。

明白了自己的遭遇，明白了自己的迷失，明白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一种比轮回镜反噬更深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悲凉。

随着轮回镜碎片的彻底崩碎，一股精纯无比、却又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奇异涟漪，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那是轮回镜碎片本体蕴含的、最后的一丝时空法则之力，在彻底消散前，引发的时空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那正在不断膨胀的能量湮灭球，其扩张的速度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周围破碎的空间裂痕，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了些许。

这涟漪，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力，却仿佛带着一种“修正”与“抚平”的特性，短暂地干扰了这片区域内狂暴的能量和破碎的空间结构。

大祭司猛地转头，看向云翊的方向，纯白面具下的眼神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时空涟漪？轮回镜彻底崩碎，竟会引发这等现象？！”

而昭霆，在那时空涟漪掠过他身体的瞬间，他那空洞的、只有毁灭意志的双眸，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攻击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那混沌光柱的强度，似乎也减弱了半分。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大祭司的感知。

“废物！连最后一点价值，都要以这种麻烦的方式体现吗？”大祭司冷哼一声，心中对云翊这个“失败品”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但他此刻大部分力量都在对抗昭霆那狂暴的混沌光柱，无暇他顾。

云翊感受着自己生命的飞速流逝，也感受到了那从自己体内扩散出的、奇异的时空涟漪。

他看着昭霆，看着那被本能驱使、痛苦挣扎的师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愧疚，有悲伤，也有一丝……决绝。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轮回镜碎片的崩碎，带走了支撑他生命的那股邪异力量，也带走了那无尽的死寂与冰冷。剩下的，只有属于“云翊”的、残破的灵魂和即将燃尽的生命之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再次落在了苏晚卿苍白的脸上。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苏晚卿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在那剧烈的痛苦和恍惚中，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对上了他那双恢复清明、却盛满愧疚与诀别的眼眸。

她看到了他的口型。

那是在说：

“对……不……起……”

还有……

“……谢……谢……”

谢谢她，在那无尽冰冷的死寂中，用生命点燃的光，照亮了他回归的路，哪怕……只有这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云翊的身体，从那镶嵌的水晶壁中缓缓滑落。

在他落地的过程中，他的身躯，从那被轮回镜碎片寄生的胸口开始，也如同风化的沙雕一般，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化作点点晶莹的尘埃，与那崩碎的轮回镜碎片荧光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轮回镜葬下了他的尘躯，也带走了他所有的痛苦、迷失与……最后一丝赎罪的可能。

尘归尘，土归土。

幽镜葬尘寰。

曾经惊才绝艳的天枢门天才弟子云翊，于此役，形神俱灭，尸骨无存。

唯有那淡淡的、依旧在抚平着空间创伤的时空涟漪，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也证明着那件诡异神器最后的余韵。

大祭司看着云翊彻底消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计划出现波折的不悦。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昭霆身上，必须尽快控制住这个更重要的“终极兵器”。

而苏晚卿，看着云翊在自己眼前彻底消散，看着他最后那愧疚与感激交织的眼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付出了几乎生命的代价，终于唤醒了他一丝清明，换来的，却只是他临终前的道歉与感谢，以及……永恒的消逝。

这结局，何其残酷。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

而更大的危机，随着水晶穹顶空间的彻底崩塌，以及那虽然被时空涟漪暂时抑制、却依旧在缓慢膨胀的能量湮灭球，正向着他们步步紧逼。

云翊以形神俱灭为代价换来的短暂喘息之机，又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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