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子宾天,龙椅换主
光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皇陵的死气与尘埃彻底封存。
前一脚还是冰冷的死寂,后一脚便踏入了湿润的生机。
浓重的夜风裹挟着泥土与枯叶的气息扑面而来,灌了满鼻满口。
众人这才发现竟置身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后殿。
残月如钩,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筛落,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是京郊的观星寺后山。”萧临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林中疾冲而出,“当”一声单膝跪地,盔甲撞上碎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陛下!”那人声音里是血腥和疲惫,“属下来迟!”
是萧临留在外头接应的影卫!
“京中如何?”萧临的嗓子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那影卫的头颅几乎要埋进尘土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生生挤出:“三日前,宫中传出您……‘宾天’的消息!太后与安王联手封锁皇城,已发国丧!明日……明日他们便要立安王之子萧承嗣为新帝!”
轰!
“宾天”、“国丧”、“新帝”。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临早已疲惫不堪的心里。
那双刚从绝境里杀出来的眼,瞬间被血色吞没。
他没有咆哮,甚至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原地。
可那股无形的杀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连风都停了!
“好……好一个安王!好一个……太后!”
他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得可怕,让在场的影卫都忍不住战栗。
“集结人手!朕要杀回去,将那些乱臣贼子,一个个钉死在金銮殿的龙椅上!”
帝王之怒,是尸山血海前的寂静。
- - -
就在他即将下令的瞬间,一只手,冰冷而坚决地横在他胸前。
是顾云溪。
“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刺破了他滔天的怒火。
萧临缓缓垂眸,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她,几乎要将她洞穿:“你敢拦朕?”
“他们巴不得你现身!”
顾云溪没有退缩,迎着那足以让风云变色的帝王怒火,眼神清醒得近乎残酷,“你一出现,‘伪帝’的帽子就扣死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当场格杀!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你一头撞过去,正中下怀!”
字字见血,句句诛心。
萧临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那股被背叛、被篡夺江山的焚心之火,烧得他只想用一场屠杀来洗刷这奇耻大辱。
可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决的女人,那股暴戾的杀意竟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二次被这个女人左右决策。
第一次在承天殿,她救了所有人的命。
这一次,她要救的是他的江山。
“呵……”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萧临喉间滚出,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滔天怒火已被强行压入眼底深渊,化作一片冰寒。
“那你说,怎么办?”
顾云溪神情凝重:“我们势单力薄,必须找到能里应外合的力量。”
说完,她不再看萧临,从怀中掏出那枚浴火凤形的玉印。
圣女印。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指甲在指腹上划开一道口子,将一滴血珠按在凤印之上。
血珠触及玉印的瞬间,便被贪婪地吸尽,不留一丝痕迹。
顾云溪闭上了眼。
这一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魂魄被强行抽离的虚脱。
她的感知并未沉入什么星海,而是坠入了一条由无数垂死血脉构成的悲鸣之河!
那些曾属于守陵人一族的、如繁星般闪耀的光点,此刻在她脑中,正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每一处光点的熄灭,都在她神魂中烙下一道凄厉的悲鸣与临死前的绝望画面!
那不是一张舆图,而是一场绵延十八年、直至此刻仍在继续的、无声的屠杀直播!
血债!
那份传承自血脉的悲恸与仇恨,让顾云溪心如刀绞,神魂仿佛被万千怨魂撕扯!
她强忍着这酷刑般的剧痛,在那片死寂的血色星图中,疯狂搜寻着哪怕一丝摇曳的微光。
终于!
在京城之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微弱如豆、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的光点,在万千死灰中顽强地燃烧着!
就是它!
从尸山血海中刨出的,最后一点生机!
就在她锁定光点的瞬间,排山倒海的疲惫与神魂撕裂的痛楚席卷而来,她身形一晃,脸色比方才在皇陵中还要惨白。
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一股精纯霸道的龙气强行渡入,切断了她与圣女印的联系。
“够了。”
萧临的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与……一丝狼狈的心疼。
看着她摇摇欲坠、脸色灰败的模样,他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那枚尚在发光的圣女印,目光顺着她方才竭力感知的方向望向南方,眼神冰冷。
“朕倒要看看,”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是帝王的傲慢与不容置喙的占有,“这些所谓的‘守陵人’,还剩下几分忠心!”
他可以听她的计策,但绝不允许她再为任何人如此耗费心神。
这些人值不值得,得由他亲自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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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整座京城都笼罩在压抑的肃穆之中。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白幡在夜风中飘荡,禁军与安王府的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着每一个路人,空气里满是山雨欲来的紧绷。
一行人整顿了一番,换上布衣,扮作推着板车的货郎,头戴斗笠,混在进城的人流中,不紧不慢地朝城南而去。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纵使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那份迫人的气度,正是易容后的萧临。
他身侧,是面容清秀却脸色苍白的顾云溪。
重伤昏迷的沈昭,则被安置在城外一处隐秘的农家院落,由另一名影卫看护。
织云坊,坐落在一条颇为热闹的成衣街上,门面不大,与周遭店铺并无二致。
店内灯火通明,几个年轻绣娘正低头忙活,一派寻常景象。
萧临的目光,落在了绣庄门口挂着的一对灯笼上。
灯笼上用金线绣着“织云坊”三字,而在那个“云”字的最后一笔收尾处,有一抹极其隐蔽的、与皇陵壁画中守陵人图腾如出一辙的云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就是这里。
顾云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母亲遗书中说,圣女印可见天下守陵人。
可如今,京城只剩下这一处独苗。
他们,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火种,还是……一个早就被敌人布下的致命陷阱?
就在他们准备上前的瞬间,织云坊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看见街对面推车驻足的萧临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那辆板车的车轮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车轮的轮轴上,被人用刀新刻了一道极浅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正是一枚浴火的凤凰!
妇人屏住呼吸。
她死死盯着那道印记,而后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萧临,直直地落在他身后顾云溪的脸上。
那张脸,那份神韵……
妇人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那份被埋葬了十八年、早已化为死灰的期盼,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灼人的光!
她没有声张,只是朝店内喊了一句:“春桃,打烊了,送客!”
说罢,转身快步走进了旁边一条幽深的窄巷。
这是……接头的暗号!
顾云溪的目光与萧临在空中交汇,后者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两名影卫留在原地,萧临护着顾云溪,转身没入那片漆黑。
巷子尽头,那妇人早已等候在此。
看见二人走近,她再也无法抑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朝着顾云溪重重跪倒!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喉间发出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狂喜与悲恸的哽咽。
“罪奴,守陵人‘坤’字部统领柳如……”
“恭迎……圣女归位!”
她的话语里,是真真切切的狂喜与重见天日的激动。
然而,就在她跪倒,额头触及地面的那一刻,一段混杂着压抑不住的绝望与愧疚,传入了顾云溪的识海!
【圣女……对不起……他们抓了我的女儿……我若不发信号,她就会死……】
【快走!求您快走!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守陵人最后的希望!】
顾云溪刚想去扶的手,僵在半空!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与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瞬间浇灭!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
萧临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锐利的目光刹那间锁定了地上跪着的柳如,杀机一闪而过。
也就在这一瞬,从长街的尽头,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
“梆……梆梆……”
一声长,两声短。
那不是报时的更声,是收网的信号!
柳如的身子剧烈一颤,伏在地上,无声地泣不成声。
巷口的风,停了。
顾云溪缓缓放下僵硬的手,声音轻得一触即碎,却带着绝望,在窄巷中响起:
“晚了。”
“她……把我们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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