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本官亲自去请
若是以前。
萧凌野或许一眼便能看出问题。
但现在。
他感到一阵眩晕。
视线模糊。
卷宗上的字迹仿佛在跳动。
他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急。
慢慢来。
他开始运用昨日意念传授给沈伶风的方法。
在脑中“重构”验尸过程。
远观整体……
近察局部……
根据尸格描述。
想象尸体姿态、肤色、瞳孔状态……
推断可能的中毒迹象或内力震伤……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被面上轻轻划动。
模拟着查验的动作。
突然。
他的手指停住了。
尸格记录中提到。
死者指甲缝内有“少量污垢”。
但未说明污垢性状。
而后面提及死者晚膳曾食用蜂蜜核桃羹……
蜂蜜……
核桃……
一个极其冷僻的。
源自天机阁秘档的记录闪过脑海。
某种产自西域的罕见毒菌。
其粉末无色无味。
混入坚果类食物中难以察觉。
中毒者症状极似心疾。
但其毒素与蜂蜜中的某些成分结合后。
会产生一种极淡的。
特殊的酸腐气息。
并可能在死者挣扎时。
因其抓挠动作而残留于指甲缝内!
青州府的仵作。
显然遗漏了这一点!
或者说。
根本不知道这个冷僻的知识!
萧凌野猛地睁开眼。
手指艰难地指向卷宗上关于指甲缝记录的地方。
又指了指晚膳记录中的“蜂蜜”二字。
张威凑近细看。
先是疑惑。
随即猛地瞪大眼睛。
倒吸一口凉气:“先生,您是說……这富商不是心疾,是中了那种西域毒菌之毒?!”
萧凌野重重地点了下头。
额角再次渗出虚汗。
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久违的。
属于智者的锐利光芒。
他的“脑袋”。
终于开始重新转动了。
虽然缓慢。
虽然艰难。
但锈蚀的齿轮。
已然发出了第一声微弱的。
却至关重要的叩响。
千里之外的临清水牢。
沈疏桐在黑暗中对抗着毒药与寒冷。
南下的马车里。
替身引着追踪者奔向歧路。
而青州官驿内。
一场无声的脑力风暴。
正悄然揭开一桩尘封冤案的第一层迷雾。
三颗棋子。
在不同的经纬线上。
沿着各自的轨迹。
向着命运的交汇点。
又艰难而坚定地迈进了一步。
青州府衙,签押房。
夜雨敲窗。
灯花噼啪炸响。
映照着知府韩文远焦头烂额的脸色。
他面前摊着的。
正是那卷富商暴毙案的卷宗。
旁边还放着几份仵作重新勘验后的记录。
墨迹未干。
“指甲缝残留物经用银针及特殊药水试炼,确含异样酸腐成分,与西域传来的‘鬼面菇’毒粉特征吻合!”韩知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又有一丝如释重负。
“快!快去请萧先生!不!本官亲自去请!”
半个时辰前。
当他收到张威悄悄递来的、写着“蜂蜜、核桃、指甲缝酸腐、疑鬼面菇”的字条时。
还只当是哪个不懂事的师爷胡闹。
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
命心腹仵作秘密重验存放在义庄的富商尸体后。
结果却如同惊雷炸响!
困扰青州府数月的无头公案。
竟被一个刚来一天、病得只剩半口气的游方郎中。
隔着卷宗点破!
这是何等惊人的眼力与见识?!
当韩知府带着敬畏与急切。
赶到官驿那间僻静厢房时。
萧凌野正靠在床头。
就着昏黄的油灯。
翻阅另一卷关于郊外古墓盗掘案的卷宗。
他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
听到动静。
只微微抬起眼皮。
目光平静无波。
仿佛早已料到结果。
“萧先生!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韩知府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拱手施礼。
“若非先生指点,此案险些成冤沉海底!本官……本官代死者家属,谢过先生!”
他身后跟着的刑名师爷和那名参与了重验的老仵作,也都是一脸震撼,偷偷打量着这个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年轻郎中。
萧凌野放下卷宗。
微微摇了摇头。
手指勉力抬起,指向桌上笔墨。
张威立刻会意。
铺纸研墨。
萧凌野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握笔极其艰难。
字迹歪斜如同幼童。
但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韩大人谬赞。侥幸所知,恰对此症。鬼面菇罕见,流通必狭,速查近三月所有药铺、胡商、乃至黑市可疑药材交易,尤其与死者或其仇家有关联者。另,初验仵作,需细问当时情形,或有疏漏,或受干扰。”
他不仅指出了毒物。
更给出了清晰的追查方向。
甚至暗示了初验可能存在的猫腻!
韩知府看得心头再震。
态度愈发恭敬:“先生所言极是!本官立刻去办!先生大才,屈就游方,实乃可惜。若不嫌弃,可否请先生暂留府衙,挂名刑房顾问,遇有疑难,也好随时请教?”
他这是想牢牢抓住这尊突然降临的“活神仙”。
萧凌野沉默片刻。
在纸上缓缓写道:“鄙人戴罪之身,蒙恩游方,不敢僭越。大人若有疑难,可遣人持卷宗来问,鄙人必尽力。”
既答应了韩文远的“顾问”之实,又保持了“游方郎中”的低调身份,滴水不漏。
韩知府虽有些失望。
但也不敢强求。
连连道谢后。
带着人匆匆离去。
连夜布置排查。
厢房内重归寂静。
萧凌野疲惫地闭上眼。
方才书写那寥寥数语。
几乎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点力气。
太阳穴针扎般疼痛。
张威担忧地递上汤药:“先生,您何必如此耗费心神?这些案子……”
萧凌野睁开眼。
接过药碗。
手指因无力而微微晃动。
药汁溅出几滴。
他没有立刻喝。
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雨夜。
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
看到江南某处阴冷的水牢。
他必须快。
快一点证明自己的价值。
快一点在这青州站稳脚跟。
获得一定程度的话语权和资源……
才能更快地,有机会南下。
去接近那片漩涡中心。
他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喉间火烧般的痛楚让他蹙眉。
放下药碗。
他的手指再次移向那卷古墓盗掘案的卷宗。
热身,才刚刚开始。
江南,临清,移动水牢。
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
只有无尽的冰冷、摇晃和送食时舱盖掀开的那一隙微光。
沈伶风的意志在与日俱增的虚弱和寒冷中近乎枯竭。
指尖自残的伤口已经凝结。
那滴血早已干涸发黑。
未能引来任何预期的变化。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
明灭不定。
师兄的意念传授变得时断时续。
且更加微弱。
仿佛他也正承受着巨大的消耗或距离变得更远。
但那些已经烙印在脑海中的仵作知识。
却成了她对抗绝望和麻木的唯一武器。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内视”自身。
“失温症晚期,肢体末端可出现坏死……”
她感受着自己逐渐失去知觉的双脚。
“长期饥饿,胃囊萎缩,体内会开始消耗脂肪、肌肉……”
她触摸着自己肋骨嶙峋的胸口。
“某种慢性毒素可能侵蚀神经,导致反应迟钝或出现幻觉……”
她警惕地分辨着脑海中每一个念头是真实还是虚妄。
她用这种近乎自虐的“验尸”方式。
冷静地记录着自己生命流逝的进程。
同时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一次。
舱盖掀开。
递下来的依旧是那碗冰冷的糊状物和清水。
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难道那点血,真的毫无用处?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
那只递碗的手。
在缩回的瞬间。
似乎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沈伶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强忍着抬头去看的冲动。
保持着死寂。
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吸气声。
然后。
那只手迅速缩回。
舱盖合拢。
黑暗中。
沈伶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闻到了!
就在那只手停顿的瞬间。
一股极淡极淡的、新鲜草药捣碎后的清苦气息。
混合着一丝极其细微的……
血腥味。
从那缝隙中透了进来!
是金疮药!
还有……
新鲜的血腥味!
对方手腕上那道她之前留意到的划伤。
不仅没有好转。
反而可能恶化了!
甚至需要用到外敷的草药!
她的血……
或许不是诱饵……
而是……
标记?
让某个同样留意到这道伤口的人。
注意到了这只手?
或者……
这血腥味和药味本身。
刺激到了什么?
一个微弱的、几乎不敢想象的念头升起:看守者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受伤需要治疗,这会否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她不知道这细微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但她死死抓住了这一丝异样。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开始更加专注地倾听。
下一次,下下次……
送食的手,是否还是同一只?
那药味和血腥味,是持续,还是消失?
茧中的微光。
似乎捕捉到了外界一丝模糊的阴影晃动。
临清府,运河下游,一处荒废的河神庙。
这里比城西的老河神祠更加破败。
几乎完全被荒草和藤蔓吞噬。
残破的殿宇内。
蛛网密布。
神像早已坍塌成一堆碎泥块。
洛砚带着两名最得力的手下。
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此。
根据对回龙湾暗流的追踪和对沿岸所有可能藏身点的排查。
最终锁定了这处早已被人遗忘的荒庙。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
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头儿,看这里!”一名手下压低声音,指着神台后方一堆看似自然倒塌的砖石碎块。
仔细看去,那些碎块的摆放似乎有些刻意,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洛砚眼神一凛。
示意手下戒备。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砖石。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黑洞露了出来!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铁锈和尘土味的阴寒气息。
从洞中扑面而出!
洞口边缘的石壁上。
赫然有着几道清晰的、新鲜的摩擦痕迹。
以及……
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不易察觉的血迹!
“是这里!”洛砚心中狂跳,压低声音,“灰衣人肯定在里面躲过!可能还没走远!”
他正要下令进入探查。
另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手下突然发出急促的鸟鸣示警声!
有人靠近!
而且数量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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