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的难题

虚拟空间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何雨泽的意识体如同不知疲倦的神祇，驾驭着庞大的数据洪流，对“涡喷-10”的核心机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和优化。

材料模拟实验室里，第137次新型高温合金的虚拟熔炼正在接近尾声。

微量的贵重元素被精确控制地加入镍基体中，模拟的自耗电弧炉在极高的真空度下运行，冷却速率被调整到一个极其苛刻的区间。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下，最终，一组令人振奋的参数跳出：模拟合金代号：137，预测长期工作温度：1250°C，100小时持久强度：达标；抗氧化性：显著优于零号。

虽然距离1320°C的最终目标尚有差距，但这已是基于1963年国内可能获取的原材料和所能实现的工艺水平，所能模拟出的最佳结果之一！

这是一个巨大的跃进，足以作为第一阶段材料研发的坚实起点。何雨泽迅速将137合金的详细成分比例、熔炼工艺参数、热处理曲线等海量数据加密存储。

紧接着，他立刻将137合金的材料数据导入气动热力学模拟。

“加载137合金材料属性。重新计算涡轮叶片在1320°C燃气下的热-应力耦合场。”他指令道。

虚拟的涡轮盘开始高速旋转，灼热的燃气流呼啸而过。

代表应力和温度的彩色云图在叶片上剧烈变化，但这一次，那片刺眼的、代表过载和失效的红色区域明显缩小，虽然仍未完全消除，但已从叶片根部危险区域退却到叶身中部偏上的区域。

“冷却系统优化介入。启动多通道双层壁气膜冷却设计模拟。”何雨泽乘胜追击。

更复杂的冷却气道在叶片内部生成，细微如发丝的气膜孔在叶片表面排列展开。冷却气流被精确引入，在叶片表面形成一层有效的隔热气膜。

模拟数据再次疯狂刷新。

“涡轮前温度1320°C，模拟运行稳定。最高局部温度：1285°C（低于137合金极限工作温度）。热应力峰值：处于137合金材料许用应力极限85%位置。

警告：冷却气流消耗占比偏高，影响发动机单位推力。”

又一个关键瓶颈被突破！虽然付出了不小的身体代价

但至少证明了，在材料取得阶段性进展和采用更先进冷却技术的前提下，1320°C的涡轮前温度在结构上是*可能*实现的！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何雨泽没有丝毫松懈，立刻又投入到压气机增增压比的优化、燃烧室效率提升的计算中……虚拟实验室里，时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现实世界中可能需以天、以月计的计算量在这里被高速消化。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在虚拟世界里是数个月，甚至更久。

一阵急促而持续的敲门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强行穿透了层层数据屏障，干扰了高度集中的意识。

何雨泽的意识猛地从虚拟空间中被“拽”回现实。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剥离感袭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回一个狭窄的容器。

实验室那熟悉的、带着机油和旧纸张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试验台早就被何雨泽弄得混乱，记录纸张也被随意的丢弃着。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高育贤所长略带焦急的声音：“雨泽同志？何雨泽？你在里面吗？”

何雨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精神上的剧烈震荡，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外面太阳高照，但他完全不清楚此刻是何时何日。

何雨泽简单适应了一下，然后晃晃悠悠的朝着大门走去。

门外，高育贤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急切。他看到何雨泽时，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何雨泽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一切，带着一种尚未完全从极致思考中脱离出来的锐利和专注。

“雨泽同志，你……你这又是几天没出门了？”高育贤的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警卫说你这周都没去食堂吃饭，就靠一点干粮和白水顶着！这怎么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何雨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虚拟实验室里感觉没过太久，现实世界中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周。他沙哑着嗓子开口：“所长，我没事。有一些关键计算到了紧要关头，不能中断。您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他注意到高育贤眉宇间的凝重。

高育贤叹了口气，侧身挤进实验室，反手关上门，压低了声音：“是有急事，而且是大事。你这边‘十号工程’的进展先暂时放一放，有一个更紧迫的任务需要你立刻支援。”

何雨泽眉头微蹙。

“十号工程”刚刚取得材料和气冷技术上的关键性模拟突破，正是需要趁热打铁、将模拟数据转化为初步图纸和技术文档的时候。

高育贤没有留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情况紧急已顾不上了，他快速说道：“是HQ-1的项目。你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代中高空防空导弹，是现在守卫要地的绝对主力，是对付高空高速目标的唯一指望！”

何雨泽点点头。HQ-1的重要性他当然清楚，这是共和国防空网的基石，而且自己也交上过相关的资料，包括HQ-2型。

“他们遇到了天大的麻烦！”高育贤语气极其沉重，“就在前天，进行定型抽检试射时，发生了严重故障！连续两发导弹，都在动力段飞行中，发动机工作异常，推力骤降，甚至其中一发出现了剧烈震颤，最终双双未命中靶标，自毁坠地！试验彻底失败！”

何雨泽神色一凛。导弹在动力段出问题，往往是心脏，发动机的致命伤，这直接关系到部队的战斗力和安全性。

“问题极其棘手！”高育贤继续道，“初步分析集中在那台液体火箭发动机上！怀疑是推进剂配方稳定性、涡轮泵工作异常或者燃烧室不稳定燃烧导致的。但具体根源扑朔迷离，现有的测试手段难以在短时间内复现和定位问题。负责HQ-1动力系统的第二研究院第七设计部那边已经连续奋战几十小时，毫无头绪，压力巨大！上级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解决！”

“所以……”何雨泽已经明白了。

“所以，紧急会议上，几位深知你能力的老总工和部领导力荐！”高育贤看着何雨泽，目光灼灼，“认为你在极端条件下的流体力学、燃烧学和高精度故障诊断方面有着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洞察力。会议决定，成立最高级别的联合技术攻关小组，由你担任技术核心负责人，立刻动身前往第七设计部的试验基地和总装厂，全力协助他们破解HQ-1发动机的故障难题！”

何雨泽沉默了片刻。他的思绪还缠绕在涡喷-10那刚刚破开迷雾的技术路径上，那关乎着未来的制空权。但他更清楚，HQ-1的可靠性是当下国土防空的生命线，是丝毫不能动摇的基石。

“所长，‘十号工程’这边刚有了一些阶段性……”他试图说明情况，希望至少能留出半天时间完成关键数据归档。

“我理解！”高育贤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雨泽同志，我们必须面对现实！HQ-1是即将列装部队的武器，它的每一次故障都可能意味着血的代价和国土防空的漏洞！‘十号工程’是为了明天，但我们必须先守住今天！这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高育贤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

何雨泽深吸一口气，瞬间将所有个人研究进度抛诸脑后。国家的需要就是最高的指令。他立刻点头：“明白，所长。坚决服从命令。请给我四十分钟，我对当前研究进行最高级别的保密封存，确保后续能安全衔接。之后我立刻出发。”

“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高育贤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吉普车和手续已经备好，四十分钟后出发。你需要带什么特殊工具或资料吗？”

何雨泽摇头：“不需要额外助手。工具……我带个人常用的计算尺和分析笔记本即可。”

高育贤郑重道：“一切就拜托你了，雨泽同志。又是临危受命！记住，安全第一，保密重于泰山！”

说完，高育贤匆匆离开安排细节。

实验室重归寂静。

何雨泽迅速回到工作台，目光扫过涡喷-7核心机，将试验台收拾干净，将不太重要的文件所在保险箱里，真正的东西都在他的空间里。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即将暂别的梦想之地。

涡喷-10的研发，被迫中断。

但现在，他必须先去守护当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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