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第一次写信

暮色四合，庭院里的梧桐叶被晚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邱氏握着冷秋玲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轻轻拍在她手背时，像一片柔软的云拂过心尖。

她语气温和，尾音却裹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目光落在孙女略带迷茫的脸上：“傻孩子，总想着守在郡主身边才能变强，却忘了路有千万条。我倒有个主意——送你去你姑姑身边。”

冷秋玲的睫毛颤了颤，邱氏便继续道：“你姑姑如今在穆府独住，下人们虽周到，可贴心人终究少了。你过去陪着她，既能解她孤寂，还能跟着学些打理家事、应对人情的本事，不比守在一处强？”

提起女儿，邱氏的眼神瞬间柔得能滴出水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的缠枝莲纹，那是女儿当年亲手给她绣的。

“你姑父走得早，那年他战死的消息传来，你姑姑抱着两个孩子，三天三夜没合眼。我劝她改嫁，找个能替她撑门户的人，可她偏不肯，说要守着孩子，守着穆家那点安稳。”

说到这儿，邱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欣慰：“那时候我总担心，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在夫家要受多少委屈。可如今看，她的决定没做错。穆老夫人待她比亲闺女还亲，府里的妯娌也都敬她三分，现在她不仅是穆家名正言顺的主母，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外头的商铺、田庄，也被她管得妥妥帖帖，活得比好些有丈夫依傍的妇人都体面。”

冷秋玲听得愣住了，方才因没能留在郡主身边而生的失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冲得散了些，可更多的是迟疑。

她攥了攥衣角，声音轻轻的：“跟着姑姑学……可姑姑会同意吗？”

在她的印象里，姑姑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就连父亲面对姑姑时，都要多让三分。

虽说姑姑待她们这些小辈极好，小时候总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可自从姑父走后，姑姑回冷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算下来，她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姑姑了。

邱氏看着孙女眼中的疑惑，忍不住笑了，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顶，那动作和她小时候闯了祸、邱氏安慰她时一模一样，温柔得能化了人心：“你姑姑自然愿意。前阵子她还来信，说想让你去边境陪她些日子。不过你去了那边，可不能像今日这般任性——仗着身份就往霓裳院外闯，若不是郡主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这事哪能轻易过去？”

冷秋玲的脸“唰”地红了，耳尖都透着热。

今日她本是被母亲和丁凡哄着，说能在霓裳院外偶遇郡主，说不定能求郡主带她在身边，可没成想刚到门口就闹了小风波，现在想来还觉得丢人。

她连忙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郑重：“祖母放心，孙女记住了。明日我就去郡主府，亲自给郡主致歉。”

其实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念想，若是致歉时能让郡主回心转意，让她留在身边，那定然能比去姑姑那里更有出息，能更快地“变强”。

而且看得出来郡主护短，只要她成为郡主的人，日后也不用担心被欺辱。

邱氏把孙女这点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却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路，总得让孩子自己走；有些墙，也得让她自己撞过，才能明白哪条路更适合自己。

晚风又起，廊下挂着的铜铃被吹得“叮铃叮铃”响，先前听着还觉得清冷，此刻裹着庭院里的桂花香，倒添了几分期待的暖意。

冷秋玲望着祖母眼中信任的光，心头的迟疑渐渐散了，她轻轻点了点头，用力握紧了祖母的手，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未来的路正从脚下延伸开去，朝着一片更明亮的方向铺展。

而此刻的霓裳院里，云霓正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方素色帕子，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满是忧色。

她全然不知道冷家祖孙的心思，眼下最让她牵挂的，是远在江南的萧景墨。

“十一，”云霓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安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王爷那边，今日有消息传来吗？”

十一守在一旁，见郡主终于主动问起王爷，眼底藏不住笑意，却还是规矩地摇了摇头：“回郡主，还没有。郡主这是想王爷了吧？要不您写封信，奴婢让人快马送过去，说不定王爷收到信，还能早点回来呢。”

想他了吗？

云霓心里轻轻问自己，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也好。”

说着，她便让十一取来信纸和笔墨。

砚台里的墨是新磨的，黑得发亮，可云霓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她会写公文、会写诏令，那些条理清晰、措辞严谨的文字信手拈来，可给萧景墨写私人信件，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旁的十一看得真切，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王爷这些日子的心思总算没白费，郡主这是开窍了，知道主动给王爷写信了！

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信纸上除了笔尖不小心滴下的一个墨团，连一个字都没有。

十一看着云霓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看了看空白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开口：“郡主，您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王爷说，却不知道从何写起？”

云霓先是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十一眼睛一亮，连忙凑上前，语气带着几分雀跃：“郡主，这您就问对人了！奴婢平日里看了无数话本，那些才子佳人写信的门道，奴婢都懂！”

云霓抬眸看过去，十一的眸子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星星，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像是要被十一带偏了方向。

她还是忍不住问：“十一，你确定你会写？”

“当然啦！”十一拍着胸脯保证，一边给云霓换了一张干净的信纸，一边重新磨墨，“郡主您听我说，您现在跟王爷的关系不一样，写信不用像公文那样严肃。您可以先问候王爷身体好不好，再说说您想他了，然后跟他讲讲您这两日发生的事——比如庭院里的桂花开了，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很好吃，这些都能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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