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举手之劳
火焰山上，那对母子相拥的悲恸哭声，如同无形的涟漪，冲刷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绪。
铁扇公主舍弃一切的卑微哀求，红孩儿撕心裂肺的真心忏悔，将这火焰山酷热下的悲剧色彩渲染得愈发浓重。
牛魔王看着抱头痛哭的妻儿，那苍老佝偻的如山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面向孙悟空，那巨大的头颅深深低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恳求：
“大圣……异世界的贤弟……俺老牛……知道俺没脸求您……俺背信弃义，对不起这个世界的你……”
“但……但是看在……看在我将这具尸身藏于腹中数百载，未曾让他受辱的份上……求您……高抬贵手，饶过他们母子吧……”
“所有罪孽，所有因果，俺老牛一力承担！纵是魂飞魄散，绝无怨言！”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平天大圣，此刻为了妻儿，将最后一点尊严也碾碎成泥，只求一个宽恕。
一旁的天命人李司梵和赤尻马猴都沉默着。
赤尻马猴虽然性情乖张，但此刻也知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只是默默看着孙悟空。
天命人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牛魔王一家遭遇的同情，也明白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那高高在上的阴谋，他的目光也落在孙悟空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李维同样没有说话，他虽出手狠辣，却也并非嗜杀之人，铁扇公主的母爱与红孩儿最后的忏悔，确实动摇了他的杀心。
此刻，孙悟空的态度，便是他们所有人的风向标。
孙悟空沉默地看着跪地哀求的牛魔王，又看了看那对相拥哭泣的母子，那双能洞察世间虚妄的火眼金睛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并非此界孙悟空，与牛魔王并无兄弟情谊，与红孩儿更无瓜葛，但那份跨越世界线、同为大圣的宿命感，
以及眼前这赤裸裸被命运玩弄的悲剧，让他心中那股对天地方圆的厌恶愈发清晰。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最初的平淡疏离，而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唉……这漫天神佛编排的好剧本……流血流泪的，却总是你们这些身在局中的棋子。这……本不该由你们来承受。”
这话语，如同赦令！
牛魔王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牛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光芒！
铁扇公主也停止了哭泣，紧紧搂着红孩儿，惊喜交加地望向孙悟空！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承诺，承诺放过他们！
红孩儿在母亲的怀抱中，身体微微一僵。
孙悟空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宽恕。
然而，这份宽恕，并未给他带来丝毫喜悦，反而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骄傲而破碎的心里！
他猛地挣脱开铁扇公主的怀抱，尽管浑身剧痛，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却依旧颤颤巍巍地，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强行站了起来。
他小小的身躯摇摇欲坠，脸上血污和泪痕混杂，但那双眼睛，却重新燃起了一种火焰——不是仇恨的烈焰，而是一种决绝的、不甘受辱的傲火！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虚无的前方，仿佛在凝视着那无形中操纵一切的漫天仙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决绝：
“呵呵……放过我？”
他惨笑着，
“是了……在你们这些大能眼中，我不过是个可怜的、可以被随意宽恕的蝼蚁……”
“这漫天神佛，天庭灵山，他们想看的，不就是我们这些蝼蚁在绝境中挣扎、最终向他们摇尾乞怜、感恩戴德的模样吗？！”
他猛地提高音量，带着夜叉血脉最后的骄傲：
“我红孩儿！虽然没有向灵山复仇的能力了！但我还有选择——选择不跪的权利！！”
“他们想看我跪下求生？我偏不！！”
话音未落，他眼中厉色一闪，聚集起体内残存的、微弱得可怜的一点法力，抬起手掌，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竟是要自我了断，以死明志，绝不接受这“施舍”来的生机！
“不要！！”铁扇公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我的孩儿！！”
牛魔王也是目眦欲裂，想要阻止，但重伤萎靡的他，根本来不及！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红孩儿刚被饶恕，竟会如此刚烈！
然而，有两道身影，却比声音更快！
孙悟空眉头微挑，金睛一闪，却并未动手。
而李维，几乎在红孩儿眼神变化的瞬间，就已经动了！
“兔符咒·极速！”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李维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刹那，已然出现在红孩儿面前！
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准确无误地握住了红孩儿那即将拍落的手腕，让他那自绝的一掌，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红孩儿只觉得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如同山岳，根本无法撼动，他惊愕地抬头，对上了李维那双平静却深邃的眼眸。
“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却并无恶意，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留着它，将来亲自打上灵山，砍下那幕后黑手的脑袋，岂不比你现在这样窝囊地自我了断，更痛快？”
说话间，李维握住红孩儿手腕的那只手上，悄然泛起一层柔和而充满生机的乳白色光芒——马符咒·治愈之力！
那温暖的光芒如同潺潺溪流，迅速涌入红孩儿残破不堪的身体。
红孩儿震惊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断裂的骨骼在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接！
破损的脏腑被滋养修复，表面的淤青和伤口更是迅速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肤！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之前被李维暴打以及强行催动夜叉血脉带来的所有伤势，竟已痊愈了七八成！
连那耗损的精气神都恢复了大半！
这神乎其技的手段，再次让旁观的赤尻马猴和天命人倒吸一口凉气！
治愈神通他们不是没见过，但如此迅速、如此彻底，仿佛时光倒流般的治愈效果，简直是闻所未闻！
红孩儿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与力量感，一时间也呆住了，但随即，那刻骨的绝望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挣脱开李维的手（这次李维没有用力），踉跄后退一步，脸上满是苦涩和自嘲：
“复仇？拿什么复仇？凭我这微薄的力量？我连你都打不过……”
他指向李维，又看向远处深不可测的孙悟空，
“难道就靠你们？就凭你和那猴子？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当年的齐天大圣，就是被他们联手分尸的！”
“你们再强，难道还能强过整个天庭和灵山不成？！”
“我不信！”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绝望和对李维他们“狂妄”的不信。
李维看着他，脸上那抹淡淡的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自信。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信不信，由你。”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红孩儿的灵魂，直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但你的命，既然我救下了，就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至于打上灵山……”
李维的嘴角勾起一抹狂傲不羁的弧度，与他平日温和的形象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与孙悟空同源的、敢于捅破天的桀骜！
“到时候，你跟紧便是。”
说完，他不再多看陷入巨大震惊和茫然中的红孩儿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孙悟空。
那背影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山背景下，显得异常挺拔、潇洒，仿佛刚才说的不是要打上灵山这等石破天惊的事情，而是要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
红孩儿怔怔地看着李维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扛着铁棒、姿态慵懒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孙悟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是认真的？”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血脉隐隐有些沸腾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我的儿啊！！”
铁扇公主这时才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红孩儿紧紧搂在怀里，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一般，泪水涟涟，
“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啊！”
感受着母亲温暖而颤抖的怀抱，听着那充满后怕与深情的哭诉，红孩儿眼中最后一丝死志也终于消散。
他反手抱住母亲，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地，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娘……对不起……孩儿……孩儿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您担心了……”
看着相拥的母子，牛魔王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但他看向李维背影的目光，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挣扎着，对着李维的方向，郑重地拱了拱手，虽未言语，但那感激之情，已然尽在其中。
李维走到孙悟空身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口问道：“猴哥，接下来，咱们咋么办？”
孙悟空尚未回答，牛魔王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真诚：
“多谢……多谢这位兄弟，救我孩儿性命！此恩……俺老牛铭记于心！”
李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连头都没回，淡淡道：
“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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