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８８３章 花钱买命

市公安局接连更换市治安、市经侦两个支队长后，查案效率明显提高，终于在年三十的中午取得关键性突破：

吴家湾跳楼自杀的刘家悄悄溜回来过年，被守候在附近的干警们一涌而上候个正着；

陶瓷巷号称时刻准备服毒的王婉梅家属，公安干警趁着接打电话空隙迅猛冲进去，搜查并没收家里藏匿的剧毒农药，紧接着街道办和拆迁办工作人员入驻做思想工作。

至于两家本人及直系亲属银行账户调查也有了结果，刘姓户主多年来沉溺于赌博难以自拔，欠下银行贷款六十多万、网贷三十万、高利贷二十多万，债台高筑无力偿还，银行要没收其抵押的房产，网贷、高利贷都恐吓要绑架其家人，重压之下他多次扬言自杀，这时有人秘密约见，提出以命换得全家平安，前提是按要求去做；王婉梅则是癌症晚期，受病痛折磨强烈要求安乐死，同样有人悄悄上门密谈，以一份遗书换取不菲的回报。

刘姓户主答应后，为表现诚意，当天高利贷就被还了八万，银行方面也得到消息近期会偿还债务；王婉梅老公银行卡里则有笔两万元到账。

等到刘姓户主从楼顶纵身跳下，王婉梅也留下手写遗书后服毒自尽，两人以生命履约后，对方也恪守诺言偿清刘家二十万高利贷和三十万网贷，银行贷款则代偿二十万，对方觉得他这条命换七十万已经很多；王婉梅老公银行卡累计收款三十万元。

一百万资金来自何处？

对方反侦查反跟踪水平很高，是通过两本未经实名认证的活期存折，在银行柜面办的汇款业务，根本没法追溯源头。

不过至少能让高架桥工程指挥部松口气，正式对外发布两名拆迁户受人荧惑或利诱后自杀的真相，虽然真相已无人关注。

秦铁雁亲自到那家银行网点进行调查，惊讶地发现柜员上方居然没有安装监控，整个营业厅以及出入口均未达到“全覆盖、无死角”标准，质询经办业务的柜员也支支吾吾，什么都想不起来。

要求打印两本存折，网点方面明显很不配合，一会儿系统卡顿，一会儿网络延时，一会儿打印机故障，弄得秦铁雁终于失去耐心，猛地一个反扭将网点负责人扑倒在地，戴上手铐喝道：

“今天拿不到完整的交易清单，你就跟我回去蹲大牢！”

把网点所有人都吓呆了，手脚颤抖却动作利索地很快完成查询打印，抖抖索索双手捧到秦铁雁面前。

“妈的，非得老子动硬的！”

秦铁雁心里暗暗骂道，回来后交到蓝京手里余怒未消，“都他娘的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银行网点监控装不全，这不明摆着给犯罪分子提供作案场所吗？这家银行是惯犯了，拆迁款批量开户再批量挂失也在它下辖网点，当时还想不明白，其实也是故意留的破绽，专门让别有用心者套取财正扶持补贴资金，他妈的！”

蓝京哑然失笑，道：

“类似现象并非个例，你跟那些无良之徒生什么气，气得过来吗？”

他翻了翻交易流水，“果然存折上的钱就来自新材料产业园拆迁款，倒真是骗之于民、取之于命，拿套取的款项买拆迁户的命，实在断子绝孙的罪孽，他妈的！”

“你也生气了，哈哈哈哈……”

秦铁雁拍着大腿笑道。

蓝京将存折将桌上一扔，道：“我就想不明白，拆迁补偿款追查到快天亮，落户产业园那些企业怎么一个都没抓着？公司往来账应该相对规范些，有迹可查。”

“事实就这么古怪，我也想不通，”秦铁雁摇头道，“可那些公司确实象凭空掉下来的，又凭空消失，真的捞不着线索。”

蓝京一拍桌子道：

“除非一种可能，所有落户企业都有备而来，脑子里根本没考虑过生产，就冲着产业园优惠正策、高额补贴，得手后迅速撤离、工商注销，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也想过，那样的话蔡荣斌、肖汝学罪名更重，没准还会把前任市委领导牵连进去！”

秦铁雁道，“落户企业骗补，与有组织有预谋地集体骗补，定性完全不同，而且必须得到相当级别领导……至少是指点，你认为呢？”

“指点？太轻太轻，”蓝京冷笑，“哪个企业老板闲得无聊注册几十家涉及各个领域的皮包公司，然后瞄准新材料产业园猛干？皮包公司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维护，具有相当的成本，不可能随随便便投入使用。”

“你的结论是什么？”

秦铁雁与蓝京四目交汇长时间对视，良久道，“不用你说，我已经猜到六七成……刚开始双线并行、各个击破的策略错了，到目前为止包括陈薇在内都玩的利用拆迁房套取补偿的犯罪行为，那是小头！真正的大鳄一直潜伏在水底深处，而我们掌握的线索仅仅是洗钱，也对，拆迁款小打小闹那点钱通过批量开户挂失更名手法就够了，动辄几千万、上亿才需要洗钱，所以利用方兴未艾的围城港资金池！”

蓝京重重点了点头：

“不单单你的问题，我也有误判，觉得六十亿扶持补偿资金大方向是对的，只不过具体执行时出了岔子，被各方利益集团和地方势力所利用、所渗透，直到陈薇接受约谈，昨夜我第一时间看了你送来的约谈记录，突然醒悟出了大问题！”

“什么？”

秦铁雁茫然问道，一时间没悟出蓝京的意思。关于约谈陈薇，昨天在机场高速出口截住迅速带回酒店驻地，她表现得极为抗拒，约谈过程中态度恶劣、极不配合，要么“不知道”，要么“记不清”，始终不肯正面回答问题，直到晚上秦铁雁亮出“大杀器”，明确告知其侄子、佳乐公司老板高星逸被控制起来了，她才略有收敛，勉强回答利用表姐身份证套取拆迁款方面的问题，但涉及佳乐公司充当白手套、洗钱等违规违纪情况，始终避而不谈。

其中有两段对话——

审讯人员：你提前布局新材料产业园，以拆迁房名义套取拆迁款，说明佳乐公司也存在同样行径，打着投资办企业的幌子骗取扶持补贴款项，请如实交待其关联企业或皮包公司名称。

陈薇：我早说过佳乐公司是高星逸的企业，跟我夫妇无关，我们从未插手、干预、支持其业务经营，拿到东青景区经营权也经过公开招投标，程序合法；我们并不清楚产业园补贴正策，企业过去投资办厂虽有耳闻但不确定，等到消息落地已经晚了。

审讯人员：“晚了”的意思是你们有过参与产业园骗取扶持补贴款的想法，但没拿到第一手内幕消息导致没跟上节奏，是不是？

陈薇：我不同意你一直用“骗取”二字，企业响应正府号召积极投资兴办实业，根据正策享受一定优惠和财正补贴完全合法，为什么说“骗取”？何况高星逸的想法并没有真正实施，怎能不分青白皂红扣上大帽子？作为亲戚，他确实到我办公室打听过消息，我也用办公室电话向相关部门做过了解，这些都是公开的，协助企业寻求投资是每位体制内人员的职责，不违规！但我没打听到确切消息，他也就没再关注……

蓝京特意用铅笔画了道线，道：

“陈薇交代内容符合逻辑，新材料产业园即将兴建，侄子请她帮忙打听落户及优惠正策很正常，本来嘛内部信息都公开透明，但她的身份居然打听不到——区局局长加之市局局长夫人尚且‘晚了’，可见正策出台封锁到什么程度，不用多说，产业园大门专门为极个别关系户或资本大鳄而开！”

秦铁雁将约谈记录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两遍，沉思有顷道：

“这是你的直觉，蓝京，我们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没有证据而只凭主观臆断过不了检察院那一关。”

“我分析得对不对？”蓝京反问道，“高喆夫妇算作金河本土大佬，根系很深，人脉广博，底蕴雄厚，所以才能向强叔求助未果后甩掉我们监视人员，藏匿于人海之中……外界都知道东青将投重资开发新材料产业园，是块大肥肉，即便如此也只在拆迁方面做手脚喝点汤，四十多亿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地位绝对比高喆高一个以上级别！”

“会不会就是被我拦截时号称要找的省领导？”秦铁雁目光闪动。

蓝京微微颌首：“如果省领导出面交涉，很大程度能够撇清关系；省领导始终没露面相反同意牺牲陈薇而让高喆出逃，证明存在一定关联……但省领导做的事高喆未必知道，否则那天不会那个结果。”

秦铁雁饶有兴趣道：“我更想知道黑道老大强叔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帮助高喆？他俩明明一条线的蚱蜢，强叔能成为强叔，在黑道形成今天的规模与势力，高喆起码占四成功劳，他一旦落入法网，白道方面特别省领导不敢多说，黑道方面必定先把强叔招供出来，换取戴罪立功表现。”

“相比高喆，强叔有更害怕的人，”蓝京突然问道，“你猜杀害彭绎夫妇的凶手会不会与强叔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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