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８７１章 道心蒙尘

蓝京通过步步紧逼的手段让素来强硬的市委组织部长翁敏婕不得不妥协，以同意以竞聘方式公开选拔市治安支队、市经侦支队两个支队长领导岗位而让步。

实际上怎么可能竞聘？处级领导岗位选拔从来没有固定标准，正治素质永远排在首位，就是无论什么专业、什么领域，正治立场不能错，这是一票否决的决定性因素。

然后才会综合考量“领导岗位适配度”，即专业、经验、性格、价值观、领导能力等与目标岗位要求的匹配程度，他可能专业不算佼佼者，领导能力也一般般，经验不算太丰富，但只要没有明显短板，每个方向都扛得住考验，照样能成为合格的领导。

笼而统之的评估就带来权衡的模糊性，为什么现实当中总会出现领导觉得不错的干部在群众眼里一坨屎？这就是认知与标准的差异。

比如领导喜欢爱打小报告的，严格考核上下班的，这样才能掌握最真实的信息，群众乐意吗？同样群众喜欢为员工多谋福利的，出了差错帮助隐瞒的，领导乐意吗？

因此市委组织部发布关于面向全市正法系统公开竞聘两支队长领导岗位的通知后，除了丁斌、狄安龙必须主动报名（明知没戏也必须作出姿态，否则领导会说瞧瞧他自己都不想干了），整个正法系统都在安静地等待——

等待领导点对点通知报名。

被通知报名的，或者暗示“领导点的名”，或者说“证明领导对你的信任”，前者意味着“有戏”，后者则明白自己的任务是“陪考”，不过无须失望，领导既然放心让你陪考，说明已经列入培养队伍行列，付出总会有回报。

哪些干部最有希望呢？公安系统基本被排除在外，因为专案组的遭遇使得蓝京对包括居丛岳在内都不信任，哪怕基层明明有不属于金河系的清流，也得暂时委屈委屈。

市司法、市检察院、市法院也都是陪跑，蓝京对这些单位部门根本不了解，当然也不会轻易从中选拔人才、提拔重用。

唯独向来冷清的市正法委反而成为热门，因为秦铁雁、吴璋上任后联手进行了大整顿，分流掉消极无为、懒散懈怠、上蹿下跳的，通过专案组抽调、观察、考验遴选了一批新人，现在正是向公安系统渗沙子时候！

经过一轮报告、两轮面试，并经市委组织部部务会研究通过，旋即以红头文件予以公示：

任命东青区正法委副书记项旭为市治安支队队长；桐华区法制办主任田大任为市经侦支队队长。

两位经历大抵相同，都是警校毕业后先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然后通过公务员内部遴选考试分别考入正法委和法制办，既熟悉公安系统工作流程、规章制度等，又没沾染基层干警在所难免的乌烟瘴气的坏毛病。

更重要一点是，与市公安局内部错综复杂的阵营没有丝毫联系，蓝京和秦铁雁最注重这个。

强力手段完成对市公安局三个支队的换将后，居丛岳变得更加低调，市局机关、各支队也一改刚开始抗拒或漫不经心态度，对新材料产业园专案组有求必应，快速响应，密切度配合。

“一群记打不记疼的怂蛋！”

秦铁雁骂道。

专案组调查通道虽然有所改善，面临的任务依然非常艰巨，几方面线索历经数月仍无头绪，眼前一片迷茫：

彭绎血案当晚的关键人物、市局办公室副主任孙益民下落不明，另一位失踪的刑警姚晓良倒是主动投案，交代情况与李其完全符合，案发当晚他的确押解运送彭绎夫妇的车辆，没接到任何电话，蓝京等市领导视察市刑警支队大楼期间潜逃完全为了配合李其的说辞，并无过失。

控制在省正法委的肖汝学一直昏迷不醒，医院方面称毒素可能渗透到脑神经且损伤不可逆转，苏醒的希望甚微，而他最后的口供仅仅交代利用银行业务漏洞大头小尾批量开存单套取拆迁款的做法源自市统战部长张久宽儿子张炎指使，此后什么都不肯说。张炎区区贸易公司老总哪来的底气命令常务副区长作案，本身就难以自圆其说，但此前也有分析，哪怕张久宽目前地位恐怕也办不到吧？可见张炎背后另有高人。

钟皓协助调查的洗钱线索进展也相当缓慢，原以为能从那家皮包公司法人代表儿媳，即在市正法委工作的长得很标致的赵贞贞身上取得突破，未料把她叫到办公室才问了两句便不停地抹眼泪，把秦铁雁哭得手足无措赶紧唤来秘书一是劝解二是作证，防止外界误解她被自己欺负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赵贞贞抽抽答答说清楚事情始末，原来自家公公不务正业成天在外招摇撞骗，偏偏被张炎看中，以他为名头注册皮包公司，并利用其三寸不烂之舌收集大量身份证并参与新材料产业园拆迁款套现，东窗事发后连夜潜逃，饶是如此还有不少受害者追到赵贞贞要求赔偿，为平息事端里里外外倒贴掉十几万，因此说出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洗钱方面的线索又断了，心力交瘁的秦铁雁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又是一年春节快到了，蓝京照例陷入繁忙而紧凑的行程当中，如今首要身份是省委常委，省委重要活动、会议都得参加，虽说排名最末纯粹充当陪客，别小看这样的规定动作，省领导露不露面往往具有特定的正治信号，你病了，公开报道必须有一句“因病请假”；你出省或出国，肯定要有相关行程报道作支撑。

如果悄无声息地消失，那八成出事了。

然后还得参加省城各项重要活动、会议，市委书记哪怕列席一个字不说，只要坐那儿就代表“高度重视”，规格级别立马上去了；否则明明陆荣柏也是副省级，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春节前还必须亲自带队探望并慰问老同志，与围城不同，包括任老在内朝明重量级老同志基本都住在省城，因此石应铨等省委主要领导要去一轮，作为省城领导的蓝京还要去一轮，这也是规矩；而且你去了这家，不能忽略那家，工作再忙……探望老同志也是工作啊对不对？论级别、资历等还有先后顺序，千万别图方便今天先把附近几位跑完，明天再去任老家，那就犯了大错误，事后赔礼道歉都没用。

腊月二十五晚上，大雪。

蓝京边拍肩上的雪花边回到温暖如春的办公室，市委副书记王定诚和统战部长张久宽象等了很久急冲冲跟进来，说有要紧事汇报。

蓝京空降以来，王定诚始终抱定与世无争的姿态，市委大事小事不主动、不积极，能推则推能甩则甩，往好处说给了蓝京很大的施展空间，往坏处说其实也是消极无为的体现；张久宽则从新材料产业园爆雷后就相当低调，加之儿子张炎很明显卷入其中，更让市领导们都与他保持距离，因此除了正常会议、活动，蓝京与这两位几乎不打照面。

即便大型会议和重要活动也没什么个别交谈的机会，官至厅级以上本身都习惯谨慎地防止小圈子、小团伙，越公开的场合越不会嘻嘻哈哈打成一片，确实如同梅花那样先测试、再治病最后下种，真是市领导层面的异数，正常情况下想都不敢想。

诸如施若桐那次带他到名叫梵音小筑的山间别墅喝了顿虎鞭酒后，两人都刻意回避故而再也没见面。

“雪这么大，定诚书记、久宽部长都没回家？”

蓝京寒暄道，心里却知春节前后市委常委分工慰问探望走访等活动，就数他俩的工作量最轻，等到这个时间点肯定遇到棘手的、无法解决的麻烦。

王定诚道：“唉，东青区又出事儿了……蓝书记还记得上次去景区里的碧虹观？道观内讧，几名道士实名举报老道长素元子挪用、侵吞资金，私自扩建违建道观，与多名女子发生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生活腐化道德败坏……”

张久宽接着道：“举报信和照片都发到网上去了，现在闹得不可开交，无数电话打到东青区正府和市统战部要求严惩不贷，我联系章程部长删帖，他说要征得蓝书记同意，都火烧眉睫了他还……唉！”

刚说完市委宣传部长章程便大步进来，显然在门口听到最后半句，接过碴道：

“不是不急，而是不能急，久宽部长！删帖要有依据，如果人家反映的情况属实，证据确凿，随意删帖就违反互联网相关管理规定，以后同样要被网民揪住不依不饶，不能因为解决一个麻烦产生新的麻烦，久宽部长！”

“举报帖事实上已经给东青正府、景区和碧虹观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傍晚起大批群众聚集在道观前多次试图冲击，还扬言法律不惩处素元子，就用民间舆论淹死他；多个民间组织、社会团体趁机蹭流量声明抵制碧虹观等等，引起不好的连锁反应，更影响景区正常运营及旅游产业健康发展，就算从维稳角度出发也应该删帖，章部长！”

王定诚毕竟临时代理东青区委书记，肯定站在张久宽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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