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有三急

白色幕布一亮，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柴油机“突突”声里，《铁道游击队》片头曲响起，便勾起满场回忆。

几十年前的老片子，剧情大家都能倒背如流，可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像阵风掠过麦浪，引起一片会意的窃窃私语。

只有杨家父子所在的角落，气压低到冰点。

杨铁柱沉着脸，压低嗓子：“你怎么还不走？”

杨林勾起半边嘴角，笑得阴冷：“临走前，带个人走，不过分吧？”

“你——”

杨铁柱眼皮猛跳，声音发紧，“刚出来别再犯事！抓住就是重罪！”

“我心里有数。”

杨林眼皮都懒得抬，语气却像冰碴子扎人。

杨铁柱权衡片刻，深知这个侄子比儿子杨明阴狠得多，只得咬牙点头：“行，动作利索点，办完立刻滚！”

说罢拎起板凳，带着杨明挤出人群，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杨林坐着没动，目光像毒蛇般尾随父子俩，直到人影消失在幕布透出的白光尽头。

他才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那抹阴森的笑意一点点放大。

顾辰远看了会儿，情节虽然老旧，节奏也慢，他身子渐渐松垮，意兴阑珊。

忽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像有人在他后颈吹了口气。

他打了个冷战，四下张望——秋风卷着碎草叶在打谷场上打着旋儿，月亮被云遮住半边，光线暗了三分，气温果然降了。

“沈红颜，你冷么？”他侧头问。

沈红颜的眼睛仍黏在银幕上，随口“嗯”了一声，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顾辰远见她没反应，便不再打扰，可久坐无趣，加上晚饭喝了两大碗粥，此刻尿意突来。

他压低声音：“我去解个手，马上回。”

说罢猫着腰挤出人墙，绕到麦场边缘的玉米秆垛后面。

秆垛又高又密，像天然的屏障，他把身子掩进去，解开裤扣，对着一块白惨惨的“石头”就放了水。

“哗——”

水柱刚激出去，那“石头”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哎呀！”

顾辰远浑身一抖，差点把剩下的半泡尿生生憋回去，低声喝问：“谁？”

秆垛后传出细若蚊蝇的回音：“我……”

声音软糯，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惊慌。

顾辰远脑袋“嗡”的一声，借着银幕反射的微弱白光，这才看清。

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女知青刘欣欣蹲在那里解手，裤子褪到膝盖，白生生的臀瓣被月光一照，亮得晃眼。

他霎时血涌上头，连忙转身，舌头像打了结：“沈……刘欣欣？你怎么蹲这儿？吓我一跳！”

先声夺人，先把“被惊吓”的立场占住，绝不能让对方反应过来——这是此刻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刘欣欣被他这一嗓子喊懵了，原本要出口的质问全堵在喉咙里，只剩哭腔：“我……你！”

她蹲又不敢蹲，站又站不起，关键一泡尿才泄到一半，被硬生生打断，憋得小腹酸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你转过去！”

她带着颤音急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羞愤得发颤。

顾辰远如蒙大赦，忙不迭背过身，提着半褪的裤子，连声赔罪：“对不住，对不住！天真黑，我真没看清！”

心里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什么眼神，能把人家白屁股当石头？

水声再次响起，却没人再说话。

玉米秆垛后，刘欣欣慌慌张张整理好衣裤，脸颊烧得能烙饼。

她狠狠瞪了顾辰远的后背一眼，捂着脸跑了，脚步踩得落叶沙沙响，像只受惊的兔子。

刘欣欣耳根烧得能烙饼，心里把“臭男人”骂了十遍，可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像催命鼓，一浪接一浪，震得她小腹直抽。

羞愤归羞愤，生理反应挡不住，她只能咬牙强撑，继续蹲着。

两个人这会儿各忙各的，谁也别碍谁。

顾辰远那边一哆嗦完，提着裤子就想脚底抹油。

刚转身，却听身后一声带着颤音的娇喝：“你……站住！”

声音不大，却像根细线，精准勒住他脚踝。他身子一僵，回头尬笑：“刘知青，我真没注意有人……天地良心！”

刘欣欣又羞又恼，眼泪在眼眶打转，低头一看更崩溃。

裤脚后侧湿了一大片，带着余温，显然被“流弹”波及。

她欲哭无泪，声音发颤：“你……你占我便宜就算了，还把我裤子弄湿，我怎么回去见人？”

顾辰远臊得耳根发烫，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负责！明天我去供销社给你买条新的，的确良的，行不？”

说完就掏口袋，想当场赔钱。

“谁稀罕你的的确良！”

刘欣欣咬唇，见他要溜，又急急补一句，“有纸吗？我先垫一下，湿乎乎的太难受。”

“有有有！”

顾辰远如蒙大赦，赶紧摸出随身的卫生卷纸。

他向来备着，怕突然有“三急”。

纸递过去，他转身就要逃，却被刘欣欣再次叫住：“你等会儿，我还有话说！”

顾辰远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不会要赖上我吧？

可转念一想，今天这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只好背过身，望天望地望玉米秆，当自己是根木桩。

夜风吹得秆叶沙沙响，身后窸窸窣窣的纸声像小兽拨草，他深吸一口气，把脑里杂念排空。

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静候发落。

前世里，那些顶着名媛光环的莺莺燕燕，在他面前轮番献媚，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一个下乡的女知青。

此刻他唯一担心的是——这姑娘会不会借题发挥，开口就要“精神损失费”或者“赔偿款”吧。

“好了。”身后传来轻软的声音。

刘欣欣已经垫好卫生纸，理了理衣摆，走到他身侧。

月光洗过她的脸，慌乱已褪去，只剩一点赧色还挂在耳尖。

“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顾辰远干脆把话挑明，省得心里继续打鼓。

刘欣欣咬了咬下唇，抬眼望他，眸子里闪着小心翼翼的星火：“我……也没别的。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让我回城？”

夜风吹得玉米叶沙沙响，却盖不住她声音里的急切。

这些年，知青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关系的早调走了。

西岭村只剩她和另一个女知青，像被遗忘的棋子，日日盼着一纸调令。

顾辰远微微一怔，悬着的心放下大半，随即又生出点疑惑：“怎么想到来找我？”

刘欣欣苦笑，手指绞着衣角：“就觉得你有本事……能帮忙的话，拉我一把。”

星光下，她的眼睛亮得近乎倔强，又藏着掩饰不住的哀求，“我爸妈是普通工人，一点门路也没有。我实在没法子了，今天……正好撞见你，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次。”

“你原籍哪的？”

顾辰远先打预防针，“本地的我还能打听打听，外地真没办法。”

“我家就是县城的！”

刘欣欣眼睛倏地亮起，像黑夜里突然点着的灯，“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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