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又来银行
午后,拖拉机“突突突”奔向县城。
卖完药材、送完骨架,太阳还挂在西天边,他又调头直奔管庄。
王铁汉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正拿锉刀磨铁锹,见他来了,咧嘴一笑,
“地里的活基本清完,匠人空出手,能给你盖房了。”
顾辰远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拐去找宋振荣。
石坑口,宋振荣正指挥工人装车,见他远远招手:“顾老板,又要石头?”
“一百车。”顾辰远伸出食指,晃了晃,“石灰也照这个数。”
宋振荣差点咬到舌头:“一百车?你这是盖宫殿还是修长城?”
路边那个坑,两丈深,地基得跟路面追平,四米高的回填层,光石头就得海了去。
顾辰远笑眯了眼:“既然动土,索性圈大点儿,省得日后扩建麻烦。真占了耕地,我补钱给村里。”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
“盖房是幌子,修车铺才是正文。管庄临着公路,来回大车不断,车坏在半道,叫天天不应。咱弄个铺子,兼卖配件、兼管饭,司机不用半夜蹲在路边哭。”
宋振荣一听,巴掌拍得大腿“啪啪”响,
“好小子,有眼光!大伟那兔崽子上次坏在岭后,推车推了十公里,半夜才回,脚丫子磨得血葫芦似的!”
说到钱,他搓了搓手,咧嘴一笑,
“熟归熟,价得先说好——石头一车八块,石灰一车十二,量大再让,一百车起步,我抹零头,咋样?”
顾辰远心里早算过账,当下点头:“成!明天先拉十车,我付定金。”
宋振荣笑得满脸褶子都堆成山,大巴掌拍在顾辰远肩上,
“老弟,我可把价给你压到裤腰带底下了!往后大伟跑车路过,添个气、补点水,可不许收他钱!”
顾辰远把腰板一挺,假装生气,
“老哥这话瞧不起我?等大伟把石头送过去,我介绍他跟我姐夫认识——修车免费!”
“修车的是你姐夫,不是你?”
宋振荣愣住,原以为这买卖是顾辰远亲自上阵。
顾辰远淡然一笑,声音不高,却透着底气,
“地皮是我姐夫的名义批的,活当然他干。钱我出,他听我的。”
宋振荣恍然大悟,大拇指竖得老高:“老弟,你是这个!”
他压低声音补一句,“有脑子,有担当!”
“自家姐姐,总不能让她受苦。”
顾辰远拍拍对方手臂,笑纳了夸奖,转身跳上拖拉机。
车斗里还留着空竹筐,他没捎石灰——家里今晚还有药材要炮制,蘑菇也要淋水,事儿排着队。
……
夜深,灶房里的火终于熄了。
最后一筐药材摊晾完毕,蘑菇架也洒过水,一家人才陆续洗漱。
洗澡间是顾辰远用旧汽油桶焊的,外头糊层水泥,里头刷白灰,虽小,却热气腾腾。
他最后一个洗,擦着头发回自己小屋,一推门,不由得愣住了。
沈红颜坐在床头,微歪着脑袋,正用毛巾搓头发。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一侧,像一匹刚出水的绸缎,发梢滴着晶莹的水珠,落在碎花衬衣上,洇出深色的小圆点。
昏黄的灯泡给她镀上一层柔光,连睫毛上的水汽都看得分明。
她听见动静抬头,眼睛亮得像两颗刚洗过的黑葡萄,小声道,
“远哥,你洗好啦?我……我等你一起吹灯。”
顾辰远喉结动了动,把拖鞋往门口一踢,轻咳一声掩住心跳:“嗯,来了。”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淡淡药香和蘑菇湿润的土味,也带着少女发间若有若无的肥皂香。
灯泡“滋啦”晃了一下,把两道影子投在墙上,一点点靠近,又一点点重叠。
……
第二天,顾辰远又来到银行。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他又攒了不少钱。
本来来银行存钱,顾辰远没觉得有什么。
当他把那只鼓囊囊的绿军挎“咣当”搁在柜台时,还是出了小插曲——
柜员还是上次的那个圆脸姑娘,嘴型瞬间张成标准“O”形,足能塞进一枚茶叶蛋。
“又……又这么多?”
她压低声,眼睛瞪得溜圆,“你咋挣的?不会是抢的吧?”
顾辰远屈指敲敲玻璃,懒洋洋地笑:“小同志,你看我像劫匪吗?”
姑娘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像!我可没见过这么俊的劫匪……”
“俊?”
顾辰远额角滑下三条黑线,一棒小伙子被夸“俊”,怎么听怎么别扭。
小柜员吐吐舌头,耳根泛红,小声补刀:“顺口嘛……不过你真好看,对了——有对象没?”
柜台里的笔都准备好了,就差登记电话号码。
顾辰远把军挎往窗口里一推,笑得春风得意:“有了,我媳妇特漂亮!”
一句话,像塞子堵住了漏斗。
小柜员眼里的光“噗”地灭掉,低头盖章,动作比刚才快了一倍。
好男人果然都是别人的!
……
此后日子,顾辰远脚底生风,三头跑:
山上育菌棚要控温控湿;
县城药材市场要送货结账;
姐夫那边工地更得盯——工程量比预想大得多。
好在老天赏脸,俩月没下一滴雨,大坑积水早蒸干,只剩乌黑发臭的淤泥。
可淤泥比水更棘手,一铁锨插进去,像捅进年糕,拔出来得用膝盖顶,半天挖不了一方。
施工第一天,顾辰远叫来十几个壮劳力,定价:一天两块钱。
这价他算过——
比公社壮工高五毛,能调动积极性;
比砖窑低三毛,不至于把成本抬上天;
关键在“日结”,当天票子到手,人人心热,铁锨抡得飞起。
夕阳一坠,工地上升起第一堆火,男人们围着烤淤泥鞋,烟熏火燎里,笑声却冲得老高。
顾辰远站在坑沿,望着被削下去一层的黑泥,心里踏实——
再挖三天,地基就能跟路面追平;
再垒七天,石头墙就能冒出地面;
再过俩月,路边修车铺的招牌,就能亮亮堂堂挂起来!
顾辰远心里门儿清:
“想马儿快跑,就得让马儿吃够豆饼。”
他把工钱定得高高的,日结不拖欠,就为一个字——快。
结冰前要是完不了工,冬天北风一嚎,水泥冻得开花,明年开春全是麻烦。
不如砸钱买时间,年前让铺子亮灯,年后就能叮叮当当收修理费。
好在深坑是“L”形,贴着村边拐出去,不必到省道回填。
从靠村这边先动工,坡度缓、运距短,难度立降三成。
领头的匠人赵玄陵,四十出头,瘦长脸、老鼠眼,其貌不扬,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顾辰远私下塞给他一包“大前门”,笑眯眯交代:“赵哥,帮我把人盯紧点。”
“哎呦孩他舅,你太客气咧!”
赵玄陵嘴上推辞,手早诚实地把烟塞进兜里,拍得胸脯山响,
“放心,农村人啥都不趁,就有一把子苦力气!活再硬,也给你啃下来!”
有烟开路,赵玄陵果然下死力。
他把十几条壮汉分成两拨:
一拨挖泥,一拨传筐;
泥不远远送,直接甩到坡下,省工又省时。
可即使这样,进度依旧很慢。
淤泥经过夏天沤泡,烂得发黑,一锹下去像捅进年糕,拔出来得用膝盖顶。
王铁汉脱了褂子亲自下场,铁锹抡圆了往下剁,每挖一铲就“嘿”一声,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砸在泥里冒热气。
一天干下来,二十米刚露头。
收工哨子一吹,十几个人全瘫坐在泥坡上,喘得比抽水机还响。
顾辰远心里盘算:
按这速度,还得再挖六天才能见硬底;
砌石墙、打地梁、立柱、封顶……
一步慢,步步慢。
他抬头望天,日头还高,却仿佛已经听见北风在远处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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