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偷听
杨明深吸一口气,把火压回胸腔。
他当然不能告诉这小子:为了把他兄弟俩捞出来,家里连夜卖了准备盖房的三孔新窑,又往县上、矿上、看守所三头塞钱,塞得他爹半夜蹲在院墙根哭。
这些话,烂在肚里也不能见光。
“别废话!”
他贴近门缝,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我就看你姐一眼,说两句话,保证不连累你家。再不开——我可喊了,把左邻右舍都喊醒,看你怕不怕!”
小华嗤笑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轻飘飘的,却比耳光还响,
“杨明,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家跟远哥走的近,你动我一下试试?他要是出来,可就不是关门这么简单了。”
杨明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一下,眼神飘忽地往院子里瞟了一眼。
俩面更黑漆漆的,安静得吓人,可就是这种安静,让他心里更虚。
他当然知道顾辰远现在什么地位。
杨明心里发怵,可嘴上还是硬撑着:“我来找我媳妇,关他什么事?我正规手续出来的,我怕谁?”
“正规手续?”
小华冷笑,“你要真正规,怎么不敢白天来?非得大半夜跟做贼似的?”
“我——”
“你什么你?”小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杨明,别拿‘保外就医’当护身符,真惹出事来,你以为你还能再进去舒舒服服蹲着?我堂哥一句话,就能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杨明的死穴上。
他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狠劲开始崩裂,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行,行,你狠……”
他后退两步,嘴里嘟囔着,“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小子等着,有你哭的那天!”
“我等着呢。”
小华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门缝里透出他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不过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别等我远哥真出来送你一程。”
杨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背影狼狈得像条被踹出门的野狗。
门后,小华听着脚步声远了,才冷哼一声,把门闩重新插好,低声骂了句:“废物。”
而杨明,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眼里的火越烧越旺——
“顾辰远……你等着,老子总有办法弄你!”
灰溜溜转身,鞋底蹭着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像嘲笑一般的声响。
夜风卷着猪粪味灌进领口,顺脊梁一路凉到尾椎。
一个多月了,高墙里攒下的那股子燥劲,像闷在煤炉里的豆秸,外表灰白,里头却红得发烫,随便一捅就能窜火苗。
他当然不想回家。
回家就得面对老爹比牢头还黑的脸。
去找谁呢?
名单在脑子里过一遍,全被划掉,只剩最后一个——
寡妇沈柳。
名字一跳,就像火星子落干草堆,“噗”地窜起老高。
最容易上手,也最没后顾之忧。
他把外套领子竖起来,双手插兜,溜溜达达朝村南养牛场晃去。
月光像薄霜铺在土路上,踩上去“嚓嚓”作响,替他打拍子。
每走一步,脑子里那团火就往上拱一寸,烧得喉咙发干,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粪味远远飘过来,竟让他莫名兴奋。
……
同一刻,胡家堂屋。
小华把门闩插死,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洋洋地回屋,嗓门拔得老高,
“娘,是杨明那个熊货,来找俺姐,被我赶出去了!”
徐桂荣正剥花生,闻言脸色“唰”地一变,腾地站起来,
“你疯了?那是大队长的独苗,你也敢往外轰!”
徐桂荣手指戳到小儿子鼻尖,抖得像风里的枯枝,声音却拔得尖利,仿佛要把屋顶的瓦片掀下来。
小华挑着眉,眼皮都懒得抬,少年人的嗓音清亮又刺耳,
“大队长?现在不也害怕远哥?现在咱们村子上工,谁不知道远哥的厉害。”
一句话把徐桂荣噎得胸腔发闷,嘴巴张了张,愣没找到回嘴的空隙。
她环顾四周——
老头子不在,闺女冷着脸,小儿子鼻孔朝天,满屋子人,全都站在顾辰远那杆旗底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块被晒干的咸萝卜,摆在角落里,没人搭理。
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胡敏。
胡敏却连眼皮都没抬,手里剥花生的动作丝毫不停,“咔”一声脆响,壳碎仁落。
半晌,她才淡淡甩出一句:“我的事,以后您少管。”
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闷棍,敲得徐桂荣肩膀一塌。
小华嗤笑,肩膀耸得老高:“真当我乐意管?门拍得震天响,你们一个个装聋作哑,把我推出去当恶人。如今倒来怪我?”
徐桂荣胸口起伏,狠狠拍了下桌子:“可也没让你把杨明轰走!他又不是外人,跟你姐——”
“跟我姐咋了?”
小华猛地拔高嗓门,少年人的嗓音冲破窗纸,
“娘,您是老糊涂还是装糊涂?杨明来咱家多少趟,钻进我姐屋多少次?他可曾提过一句明媒正娶?油洛馍吃了咱家一箩筐,聘礼影子都没见!”
“男人图身子——”
徐桂荣底气不足,声音发虚,“这不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个屁!”
小华一口唾沫星子溅到地上,“图身子就得白给?他若真有心,早托媒人、送彩礼、定日子,可您瞧瞧他干的啥事?夜里摸门,天亮拍屁股走人,把姐当成啥?免费的陪睡丫头?”
一连串炮仗似的话炸得徐桂荣耳膜嗡嗡响。
她嘴唇哆嗦,半晌才挤出一句:“那……那不是因为顾辰远横插一杠,把杨明弄进去……要不,亲事早提了……”
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蚊子哼哼,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你就骗自己吧!”
小华嗤地一声,像把磨快的镰刀,直直劈向徐桂荣最后一层遮羞布,
“杨明什么人你不清楚?光我听说的,他睡过的娘们就能凑一桌麻将!就这,你还指望他八抬大轿娶我姐?凭啥?凭我姐身子金贵,还是凭你家油洛馍香?”
小华眼尾挑得老高,嘴角挂着冷冷的弧,一句接一句,全往人心窝子上戳,
“你们啊,就是猪油蒙了心!以为大队长这三个字能当护身符?做梦!”
屋里空气瞬间凝固,煤油灯芯“啪”地炸响,像给这番话点了炮捻子。
胡敏脸色“唰”地褪尽血色,嘴唇颤了两下,终究没挤出半个字。
她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一声,踉跄着冲进里屋。
门扇“砰”地合拢,插销“咔哒”落下,仿佛一道生死闸。
门板后,她背贴着冷墙,身子缓缓滑坐在地,泪水滚得又急又重——
终究是我错付了吗?
她咬住手背,指节泛白,呜咽被死死闷在喉咙里,像困兽。
……
与此同时,村南养牛场。
夜风卷着泔水味,湿黏黏地扑在脸上。
杨明蹑手蹑脚摸到沈柳屋前,刚抬手要拍门,却听见里头传出一线细碎声响——
“嗯……啊……”
那嗓音他太熟:软里带嗲,像掺了蜜的糯米酒,曾在他耳边绕了一夜又一夜。
可此刻,这调子却拐着弯儿,高一声低一声,像被谁掐着脖子往外挤,别扭得刺耳。
鬼使神差的,他弯腰,把耳朵贴在裂缝的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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