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选择

李梵娘没有去打扰，静静看了一会儿，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涩。

骄傲于女儿的坚毅，酸涩于她小小年纪便有远超同龄人的志向与压力。

晚膳时，振邦叽叽喳喳地说着学堂里的趣事，春儿却有些沉默，看着有些心事重重。

李梵娘看在眼里，饭后便让乳母带振邦去休息，自己拉着春儿的手，回到房中。

“春儿，今日习武可还顺利？娘亲看你似乎有心事。”李梵娘屏退左右，拉着女儿在窗边软榻上坐下。

春儿绞着衣角，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娘亲，女儿今日听武师父讲起边关将士的寒苦，又想起爹爹和您在北境的经历……”

“女儿只是觉得自己如今能安稳的坐在这里读书习字，都是因为有无数的将士在边关浴血奋战，女儿……女儿心中难安。”

李梵娘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能知道这个理，我的女儿心思很细，但春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战场。”

“将士守土卫疆是尽责，你在京中学文习武、明事理、存仁心，将来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以你的方式利益众生，这同样是在为国效力。”

“可是娘亲，”春儿抬起头，眼中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认真，“女儿想要的，不仅仅是安享其成，女儿……女儿想像您一样，能真正地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仅仅停留在知的层面。”

“武师父说，北地苦寒，药材匮乏，许多受伤的将士往往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女儿就在想，若是我能精通医术，是不是也能像娘亲一样去帮助他们？”

李梵娘心中一震，她没想到女儿的心思已经如此深。

她凝视着春儿：“春儿，你可知道行医救人，并不是只有亲临前线一种，教授医术，培养更多的医者，研发更好的药方，制定更完善的医学政策，这些同样至关重要，甚至能惠及更多人。”

“你爹爹如今在枢密院，目的在于强军固国，从根本上减少伤亡，娘亲致力医术，是为了提升整体的救治水平。这些都叫帮助。”

“女儿明白。”春儿点点头，却又执拗地说，“但女儿还是想亲眼去看去体会。娘亲，您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女儿不想只从书卷和听闻中去想象世间疾苦。”

“将来……若是有机会，女儿也想去边关，去那些缺医少药的地方看看，女儿向您保证，一定会先学好本领，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贸然行事，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李梵娘知道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了。

她的春儿，是真的有了翱翔九天的志向。

她沉默良久，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将女儿拥入怀中。

“好，娘亲知道了。”李梵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却是欣慰与支持。

“既然你心意已决，娘亲不会拦你，但你要记住今日对娘亲的承诺：第一，无论何时，安全第一，绝不可逞强冒险；第二，医术、武艺、见识、心性，缺一不可；第三，无论将来去往何方，家永远是你的港湾，爹娘永远是你的后盾。”

春儿伏在母亲怀中，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重重地点头：“嗯！女儿记住了！谢谢娘亲！”

自那日后，春儿更加用功。

她不仅刻苦钻研医术，练习骑射武艺，还央求父亲找来了许多地理志、风物志阅读，对天下舆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不再局限于闺阁女儿的视野，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广阔、更沉静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未来的道路。

李梵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心疼又骄傲。

她开始有意识地将教习局的一些外围事务，比如整理各地送来的医案、核对药材名录等，交给春儿处理，锻炼她的实务能力。

春儿每次都完成得丝毫不差。

杜仁绍得知女儿的心思后，也沉默了许久。

他虽然心疼，却也理解那种不甘平庸、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

他并没有多言，只是暗中吩咐那位老军官，在教导春儿时，要注重实战技巧与野外生存知识的传授。

这日午后，杜仁绍难得提前从枢密院回府，刚走进前院，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爹爹！您可算回来了！”  振邦仰着小脸，嘴巴撅得老高，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您要替孩儿做主啊！”

杜仁绍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分量，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小将军了？”

振邦搂着父亲的脖子，开始“控诉”：“是姐姐！姐姐她……她如今越发像个女先生了！比学堂里的夫子还严厉！”

他掰着手指头数，“前儿个我贪玩，晚背了半个时辰的书，姐姐就罚我抄写《弟子规》十遍！昨日我射箭脱了靶，姐姐非要我练满一百次才准吃饭！”

“今日午歇，我不过想溜出去掏个鸟窝，就被姐姐抓个正着，现在正被关在书房里默写《千字文》呢！爹爹，您说姐姐是不是太凶了？”

杜仁绍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控诉”，又看着他那副煞有介事的委屈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他抱着振邦往后院走，“走，带爹爹去看看，我们家的小将军是怎么被‘女先生’管教的。”

书房的门虚掩着，杜仁绍透过门缝，看到春儿正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医书，时而阅读，时而记录。

一旁的振邦的小书桌上，果然铺着笔墨纸砚。

杜仁绍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看着。

他注意到春儿手边还放着一卷北境的粗略舆图，上面有些地方被她用朱笔做了标记。

“爹爹，”怀里的振邦小声嘟囔，“您看，姐姐自己用功，也要拉着我一起，我都快闷坏了。”

杜仁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儿子，“振邦，姐姐管教你是为你好，你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将来要担起责任，姐姐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能帮助更多的人，你要理解姐姐，也要向她学习这份志气。”

振邦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帮助更多的人？像娘亲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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