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归来的“信使”
黑狼谷的风，呜咽着，比往日更加尖利。
呼兰·阿都已在此地枯坐近一个月。
他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接管父亲的西部牧场。
更没有去追杀那支溃不成军的残兵。
他就这么安静地待在这片贫瘠的戈壁，像一头蛰伏的狐狸，耐心等待着另一头猎物，自己走进早已备好的陷阱。
王帐内，名为“沙格”的战棋棋盘上，黑白石子交错纵横，杀气弥漫。
白子，是他呼兰·阿都。
黑子，是他那位正在走向疯狂的父汗，巴图尔汗。
而在黑白之间，还横亘着一股混沌的灰色势力——由他大哥拔都那封“勤王血书”催生出的东部部落联盟，一群打着勤王旗号，各怀鬼胎的豺狼。
整个草原，被这盘棋撕扯得四分五裂。
各方都在观望，都在忌惮。
谁也不敢先落一子。
“王子殿下。”
一名“狐狼”卫如鬼魅般滑入大帐，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穆公子，回来了。”
呼兰·阿都那双始终胶着在棋盘上的狭长狐眼，终于微微掀起。
他嘴角挑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让他进来。”
片刻后，帐帘被猛地掀开，卷着一身沙尘的穆云昭阔步而入。
他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和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懑。
“呼兰王子！”
穆云昭甚至懒得行礼，开口的声音像是淬了火，每个字都透着压抑的怒意。
“你算计我！”
呼兰·阿都听闻此言，非但不怒，反而笑了。
他伸出手，动作舒缓地示意穆云昭在棋盘对面坐下。
“穆公子，何出此言？”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你让我去联络东部部落，说好只是牵制巴图尔汗！”
穆云昭重重坐下，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呼兰·阿都。
“可你却在背后，将拔都那封狗屁‘血书’散播得人尽皆知！”
“现在整个草原都当我是拔都的走狗！那些部落首领，个个都想拿我当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在勤王？狗屁！他们是想借着拔都的名义，瓜分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胜果！”
穆云昭的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被人当枪使还无力反抗的悲愤将领形象，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呼兰·阿都静静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他知道，穆云昭所言句句属实。
那封血书，的确是他派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要的就是这种混乱。
水越浑，他这条狐狸，才越好摸鱼。
“穆公子，息怒。”
呼兰·阿都亲自为穆云昭斟满一杯滚烫的马奶酒，姿态放得极低。
“此事，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穆云昭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坦诚。
“不过……”呼兰·阿都话锋陡然一转，狐狸眼中精光一闪，“……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好事？”穆云昭冷哼。
“当然。”
呼兰·阿都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草原的命脉之上。
“如今，草原三足鼎立。我，巴图尔汗，以及你所代表的东部联盟。”
“三方相互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不正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这，不也正是为我们那位远道而来的‘杨先生’，所准备的、最好的舞台吗？”
呼兰·阿都的每个字都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局势的核心。
穆云昭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一滞。
他知道，呼兰·阿都在点他。
点他不要忘了两人真正的合作目标——杨天赐，覆船会。
那才是这盘棋真正的胜负手。
穆云昭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让他那颗“愤怒”的心稍稍平复。
“玉门关那边，情况如何？”穆云昭沉声问。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要传递的情报。
提到玉门关，呼兰·阿都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发自内心的轻蔑。
“一盘散沙，一塌糊涂。”
他笑着吐出八个字。
“那个姓顾的南人书生，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赢了黑风口一战又如何？他不懂，兵权才是一切的根本！”
“大捷之后，他非但不拉拢赵破天，反而为争功与那老将当众决裂，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玉门关将不知将，兵不知兵。赵破天拥兵自重，闭门不出。”
“而那个顾长风……”呼兰·阿都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据说因为急火攻心，已经病倒在床了。”
“更可笑的是，他竟将拔都那个蠢货奉为座上宾，天真地以为能扶持他在草原另立山头，以此来掣肘我。”
“简直，痴人说梦！”
呼兰·阿都的眼中，满是对顾长风这个“政治白痴”的不屑。
穆云昭低着头，心中却在冷笑。
演戏。
顾长风这家伙，演得可真像，竟连呼兰·阿都这条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都骗了过去。
“看来，玉门关已不足为虑。”穆云昭顺着他的话说道。
“何止不足为虑。”
呼兰·阿都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那座雄关，如今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子，只等我们解决了内部问题，随时可以伸手摘下！”
就在这时。
“报——！”
又一名“狐狼”卫旋风般冲了进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兴奋！
“王子殿下！”
“谷外来了一支商队！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年轻人，手持玉骨折扇！”
“他自称，姓杨！”
呼兰·阿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与穆云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兴奋，以及，前所未有的凝重。
来了！
那条隐藏在江南迷雾之后的真正毒龙！
终于来了！
“快！”
呼兰·阿都猛地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雪白的狐裘，脸上瞬间堆起了最热情、也最谦卑的笑容。
“随我一同，去迎接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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