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归鞘的刀，出鞘的剑

玉门关的帅府大堂，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那封由拔都亲手写下的“血书”，像一道无形的符咒，贴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一场惊天大捷的狂喜，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寒意彻底冲散。

赵破天麾下那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宿将，此刻再看顾长风时，眼神已经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文弱书生。

而是在看一尊，披着人皮的，妖魔。

一个能将整个北境战场，都变成他私人棋盘的，执棋者。

顾长风对此毫不在意。

他让赵破天将拔都和他那千余名降兵押入地牢，严加看管。

这些人，是他撬动草原格局的，第一枚活筹码。

随后，穆云昭、李言、张赫、赵破天、周通，所有核心人物被单独留下。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定北境未来十年格局的战后会议，就此开始。

“此战，黑风口之功，当为首功。”

顾长风开门见山，目光落在赵破天身上。

“赵将军用兵如神，全歼拔都五千狼骑，生擒其酋，此乃不世之功。”

“待战报上达天听，陛下必有重赏。”

赵破天那张刀疤纵横的老脸，罕见地涨红了。

他知道，这首功，根本不是他的。

若非顾长风那份精准到令人骨头发寒的伏击计划，他现在，恐怕还在玉门关里，对着巴图尔汗的十几万大军一筹莫展。

“巡阅使大人，谬赞了。”

赵破天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若非大人运筹帷幄，末将……不过一介莽夫。”

“将军过谦了。”

顾长风淡然一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看向穆云昭，神色陡然变得肃杀。

“穆公子，草原上的第二把火，已经点燃。”

“但光有拔都的信，还不够。”

“呼兰·阿都生性多疑，狡诈如狐，他绝不会坐视一股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在草原上崛起。”

“所以，你的任务，很重。”

顾长风的指尖，在舆图之上，轻轻划过。

那是一片位于金帐王庭与黑山部落之间，广袤的空白区域。

“我要你，带着拔都的信，以‘勤王’之名，去召集那些在巴图尔汗、拔都、呼兰三方之间摇摆不定的中小部落。”

“告诉他们，你，穆云昭，将重组拔都的‘雄狮卫队’，成立一支新的军队。”

“这支军队，不属于巴图尔汗，不属于呼兰，更不属于大乾。”

“它，只属于草原！”

顾长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雷！

“你要成为草原上的第三股势力！”

“一柄悬在呼兰与巴图尔汗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穆云昭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顾长风的意图。

顾长风，这是要让他，在草原上，自立为王！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勤王”名义，去整合所有被排挤在外的力量，形成一个新的、足以搅动风云的棋子！

这步棋，比之前任何一步都更险，也更狠！

一旦行差踏错，他穆云昭将面临的，便是三方的联合绞杀，尸骨无存！

然而，穆云昭的眼中，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厌倦了在呼兰面前扮演那个卑躬屈膝的南人客卿。

他渴望的，是在战场上，用手中的剑，去赢回属于穆家的荣耀！

“云昭，明白！”

他重重抱拳，声音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很好。”

顾长风满意地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非金非铁的黑色令箭。

令箭不过半尺，入手冰冷，正面用银丝镶嵌着篆体“巡”字，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风”字。

“这是本使的巡阅令箭。”

顾长风将令箭递给穆云昭。

“日后，若有紧急军情，或需粮草兵器，可派人持此令箭，来玉门关见赵将军。”

“见此令箭，如见本使。”

赵破天的瞳孔猛地一跳，但随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顾长风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穆云昭这柄最锋利的剑，彻底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种授权。

更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穆云昭接过令箭，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与责任。

他没有戴在身上，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层层缠绕，贴身放入怀中，紧靠着心脏的位置。

“刀，已经归鞘。”

顾长风的目光，扫过赵破天。

“剑，也已出鞘。”

他的目光，落在了穆云昭的身上。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安静地看戏。”

顾长风坐回主位，端起茶杯，整个人的气势重新变得云淡风轻。

仿佛刚刚那番足以颠覆北境格局的布置，只是随口一提。

大堂之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李言站在角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顾长风那张年轻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书生气的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权力的真正面目。

那不是龙椅上的发号施令。

也不是朝堂上的纵横捭阖。

而是，在谈笑之间，便将数十万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

是用最冷静的头脑，去拨动最血腥的棋子。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一种让他既疯狂向往，又恐惧到灵魂战栗的力量。

就在这时。

“报——！”

一名负责关外警戒的斥候，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冲进了帅府大堂！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与困惑而彻底变调！

“启禀……启禀各位将军！巡阅使大人！”

“关外，有异动！”

赵破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是巴图尔汗的追兵到了？”

“不……不是！”

斥候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景象。

“巴图尔汗的大军，在孤山东面徘徊了一日之后，突然……突然全军转向！”

“他们放弃了对孤山的围困，也放弃了追击我们。”

“正以一种近乎溃逃的速度，向着正西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

赵破天猛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巴图尔汗，那个睚眦必报的老狼王，竟然不追了？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们要去哪里？”

顾长风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回……回大人！”斥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的方向，不是金帐王庭的牙帐，也不是呼兰王子的叛军方向。”

“他们……他们正朝着传说中的……”

“‘圣狼雪山’而去！”

“圣狼雪山？！”

听到这个名字，赵破天、周通等所有在北境浸淫半生的将领，全都血色尽褪！

那不是一个地名。

那是草原上，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禁忌！

一个代表着诅咒与神罚的死亡之地！

传说，那里是草原狼神的沉睡之地。

传说，那里埋葬着黄金家族历代先祖的骸骨。

更传说，那里藏着一个足以让草原统一天下的，古老的秘密！

百年来，无数草原雄主都曾试图寻找那座雪山，但无一例外，全都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

巴图尔汗，疯了吗？！

他被顾长风逼到了绝路，竟然要去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顾长风的身上。

却见，顾长风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惊讶，反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仿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代表着草原最西端、一片空白的未知区域。

“看来，这位老狼王，是准备掀开他最后的底牌了。”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那一张张震惊而又困惑的脸。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得令人心悸的弧度。

“诸位。”

“真正的，好戏……”

“现在，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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